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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克远征布杰约维策(16)


  “‘我的老天爷!有一次我听见他在过道里大喊大叫。’他已经是第三次被巡逻队逮着了,快把这狗杂种关起来;得把这小子赶出团队,送到辎重队去拉粪,他就不会跟他们打架了。他算不得军人,只配扫大街。饿他两天。拿掉他的床垫。把他塞到单号子里。什么毯子也别给他这混蛋!

  “现在你瞧,他一到任,那混蛋达乌埃林准尉就赶着一个士兵到营部来告状,说他在星期日下午带着一位小姐坐马车横穿广场时,这个士兵存心不向他致敬。后来,听那些士官生说,那次告状又引起一场吵嚷。营部办公室的军士带着文件跑到过道里去了。文策尔少校冲着达乌埃林大叫大嚷:

  “‘下次不许再这样!Himmeldonnerwettey!(德语:“混账透顶!”)我禁止你们这样!你知道,准尉先生,到营部来报告是什么意思吗?这绝不是去赴什么Schweinfest!(德语:宴会。)你坐着马车在广场上逛,他怎么能看见你呢?你难道不知道,是你自己这么教的:向与你正面相遇的长官敬礼?这并不是说,士兵就得象只乌鸦一样地转着脑袋去找穿过广场的准尉先生。你别说话!到营部来报告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想必士兵向你申辩他没有看见你,因为他刚刚转身向我打招呼,脸正冲着我,明白吗,就是向文策尔少校行礼,他就没法瞅见他后面拉着你的那辆马车,你该相信这一点。以后请你别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打扰我了。’  “从此达乌埃林就变样了。”

  志愿兵打了个哈欠:“在上团部之前,我们得把觉睡够。我只是想把我们团的内幕说那么一星半点给你听听。施雷德上校不喜欢文策尔少校,这简直是个怪人,而主管志愿兵军校的扎格纳大尉却把施雷德看成真正的军人典范,尽管施雷德上校最怕上前线。扎格纳是个大滑头,跟施雷德一样不喜欢后备军官,管他们叫做一群臭老百姓。他把那些志愿兵当野兽看,说必须把他们训练成军事机器,给他们绣上五星(即把他们提升为军官。),送到前线去替那些优秀的现役军官挨枪子儿,好把那些优秀的军官种子保存下来。总之,军队里什么都发着腐臭味儿!”志愿兵躺在毯子里面说。“如今那些惊惶失措的伙计们还没觉醒过来,只会瞪着双大眼,任人家把自己赶到前线去切成碎面条,要是挨子弹射中了,也只是轻轻地叫一声’妈呀……,根本没有英雄,有的只是供人宰割的牲口和总参谋部里的屠夫。到头来都会起来造反。那才是一场大混战哩,军队万岁!晚安!”

  志愿兵安静了下来,接着在毯子下面翻着身,问道:

  “你睡着了吗,朋友?”

  “没睡着,”帅克躺在另一张床上回答。“我正想起一件事儿。”

  “想起个啥事啊,伙计?”

  “我在想一个叫姆里契柯的细木匠得的那枚大银质勇敢奖章。他住在维诺堡那边的瓦沃洛瓦街上。他是全团第一个在战争开始时就挨手榴弹炸断了腿的人。他免费装了一条假腿,便挂着他那枚奖章到处吹牛,说他是团里在大战中第一个。最早的残废。有一天,他来到维诺堡的‘阿波罗,酒店,和几个屠户吵了起来。斗殴的那些人把他的假腿卸了下来,用它敲打他的脑袋,那个拽下他假腿的人不知这是条假腿,吓得晕了过去。后来到守卫室又给他把腿接上了,可是从此以后,姆里契柯对那枚表彰他勇敢的大银质奖章就非常恼恨,把它送到当铺里去。在当铺里他同他的奖章一起给逮住了,这就够他麻烦的。一个专门审讯残废军人的荣誉法庭来判他的案子,结果没收了他的银质奖章。此外,假腿也收回去了……”

  “那为什么?”

  “很简单。有一天有个委员会到他那里,通知他说他不配用假腿,就把它取了下来扛走了。”

  “还有一件挺开心的事儿,”帅克接着说,“有些阵亡战士的亲人,突然收到一枚奖章,附有公函说,这勋章是授给他们的,让他们将勋章挂在显眼的地方。维舍堡的波热捷霍夫街上有一个脾气暴躁的老爹,以为这是军事机关拿他开心,就把那枚勋章挂在厕所里了。厕所在他家的过厅里,是和一个警察共用的。警察把他当叛国犯给告了。这可怜人从此就倒了楣。”

  “由此可见,”志愿兵说,“一切荣誉如同草芥。前不久在维也纳出版了一本《志愿兵手册》,那里面有一首译成捷文的绝妙诗歌:

  昔日有个志愿兵,
  勇敢为国把躯捐。
  如何尽忠来报国,
  他为生者树模范。

  君不见,
  尸体运在炮架上,
  大尉把勋章挂在它胸膛。
  祈祷之声轻扬九霄,
  祝福亡灵逍遥在苍天上。

  “这使我觉得,”志愿兵沉默片刻后说,“尚武精神在我们身上已经衰退。我建议,亲爱的朋友,让我们在这寂静之夜的牢房中,唱支炮手雅布尔克之歌吧。这可以振奋我们的战斗精神。可是我们得放开嗓门使劲喊,让整个玛利扬斯克兵营都听见。所以我提议我们站到牢门口去。

  不多一会儿,从牢房里发出的吼声,把牢房过道里的窗玻璃都震动得哐啷啷直响:

  他屹立大炮旁,
  来把炮弹装呀装,
  他屹立大地旁,
  颗颗炮弹装上膛。
  炮弹猛然从天降,
  炮手双臂飞天上。
  他泰然自若立炮旁,
  装呀装呀装!
  泰然自若立炮旁,
  上膛上膛上!

  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和人声。

  “是看守,”志愿兵说,“今天值日的贝利康中尉跟他一道来了。这是个后备役军官,我是在’捷克座谈会,(十九世纪成立的一个捷克爱国团体。)认识他的,他入伍前在一家保险公司当统计。我们可以从他那儿搞点香烟抽。好,咱们接着吼吧!”

  他们又接着吼了起来:“他屹立大炮旁……”

  牢门开了。看守显然因为值日军官在场而变得格外凶狠,他粗野地嚷道:

  “这里又不是牛棚马厩!”

  “对不起,”志愿兵回答说,“这儿是鲁道尔夫分院(一八八〇年为纪念前皇太子鲁道尔夫而建造的一座楼房。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常在这里举行讲演会。展览会和音乐会。在第一共和国时期成为民族议会会址。一九四五年后作为”艺术家之家“。)为囚犯举行的音乐会,刚刚演完第一个节目:《战争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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