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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克在火车上的厄运(5)


  士官在门口出现了,板着一副凶狠的面孔:

  “Wenn man byt drei Minuten weg,dá hrt man nichts anderes als:cesky,Cesi.”(捷克味的德语:“我刚离开三分钟,就听见这里说的尽是什么’捷克话。捷克人,。”)

  他一边往外走(准是到小饭馆去),一边指着帅克对后备兵班长说:只等中尉一来,就把这个满身虱子的无赖带到他那儿去。

  “中尉先生肯定又是跟站上的女话务员一块儿寻开心去了,”班长等他走了之后说,“他已经缠了她两个多星期,每天从电报局出来总是情绪很坏,说:‘Das ist aber eine Hure,siewill nicht mit mir schlafen.,(德语:“可这婊子不肯跟我睡觉”。)

  中尉这一次也是这么一种心境,因为他刚一来,我们就听见他往桌上摔书的响声。

  “没办法,老弟,你得到他那里去一趟,”一个下士同情地对帅克说。“已经有一大帮人,老头兵。青年兵从他手里经过了。”

  他们把帅克带到办公室,桌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文件,桌子后面坐着年轻的中尉,一副凶相。

  当他看见下士把帅克带进来时,便满怀希望地“啊哈”了一声。下士向他说:“报告,中尉先生,在火车站抓到了这个没有证件的人。”

  中尉点了点头,看那神情,似乎他在许多年前就已预见到在这一天的这一时刻将要抓到这个没有证件的帅克似的。因为谁在这个时刻看一眼帅克,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指望这副模样儿的人身上能带什么证件,是完全不可能的。此刻帅克傻乎乎地望着他,就象是从天上或者从另一个星球上掉下来的一样,带着天真的惊讶表情环顾着这个新奇世界;这个世界竟问他要什么从来没听说过的。愚蠢的证件。

  中尉望着帅克,考虑了一会儿,看该对他说什么。

  最后终于盘问了起来。

  “你在火车站干了些什么?”

  “报告,中尉先生,我在等去布杰约维策的火车,我要到九十一团去,我是那儿卢卡什上尉的勤务兵。可是他们说我有扳动火车的刹车器。让快车停车的嫌疑,把我带到站长那儿去交罚款,这么一来,我就不得不和我的上尉分手了。”

  “你把我都搞糊涂了,”中尉嚷道,“你给我把事情说得连贯些,简短些,别那么丢三拉四,胡诌一气!”

  “报告,中尉先生,我跟卢卡什上尉先生坐上了那趟该把我们尽快运到我军步兵九十一团去的快车,从上车的那一时刻起,我们就交了倒楣运:开头丢了只箱子,后来,我可别说乱啦,后来又来个什么少将先生,脑袋全秃光了……”

  “Himmel Herrgott!”(德语:“我的天哪!”)中尉大声叹了口气。

  “报告,中尉先生,我得全倒出来,象从旧褥子里掏絮似的,好让您弄清全部经过,就象死去的佩德利克皮匠教训他儿子时常说的那样:要脱裤子,先解皮带!”

  中尉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帅克还是讲他的:

  “我不知有什么事惹得秃头少将先生不喜欢,那位我替他当勤务兵的卢卡什上尉,把我撵到过道里去了。在过道里他们就赖我干了那件事,就是我先前对您说过的那件事。在这件事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我就给留在月台上了。火车一开走,上尉带着箱子。还有他自己和我的所有证件走了,我就象个孤儿一样傻乎乎地给甩在这儿,什么证件也没有。”

  帅克这样温柔动人地看着中尉,中尉听到这个天生的傻瓜所说的一切,觉得这些都是绝对可信的。

  于是中尉便在快车开走之后,把开往布杰约维策的各趟列车的车次一一数给帅克听,问他为什么没有上这些车。

  “报告,中尉先生,”帅克回答说,脸上浮现着温柔的微笑,“在我等着下一班车的空当儿,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啤酒,就又出了点儿岔子。”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蠢牛,”中尉思量着。“他倒什么都肯承认。我见过多少人,他们总是不承认他们有错,可是这一位却泰然自若地说:‘我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啤酒,所以把所有列车都错过了。’”

  中尉把所有的思考归结到一句话,对帅克说:

  “喂,你是个退化了的家伙。你知道,人家说你退化了是什么意思吗?”

  “报告,中尉先生,在战场街和卡德辛街拐角上也有一个退化了的人。他父亲是波兰伯爵,母亲是接生婆。他成天打扫街道。可是在酒馆里他非让别人叫他伯爵不可。”

  中尉认为还是想个办法把这件事儿了结为妙,所以斩钉截铁地说:“听我讲,你这个蠢货,你这只笨猪蹄,快到票房去买一张票,给我滚到布杰约维策去。要是再让我在这儿看见你,我就把你当逃兵办。Abtreten!”(德语:“解散!”)

  帅克没有动弹,他的手依然举到帽沿上敬着礼,中尉因此大声吼道:“Marsch hinaus!(德语:“滚出去!”)你听见没有,abtreten!巴拉涅克,你把这个笨蛋带到票房去,给他买张到布杰约维策去的票。“

  过了一会儿,巴拉涅克班长又出现在办公室了。在他身后,帅克的善良的面庞正从半开的门缝往里窥视。

  “这回又怎么啦?”

  “报告,中尉先生,”巴拉涅克班长神秘地小声说,“他没有钱买车票,我也没有。他们不肯让他白坐车,因为没有证明他是到团队去的证件。”

  中尉没费多大的事儿就想到了一个巧妙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

  “那就叫他步行去吧,”他坚决地说,“等他迟到了,让他们团去关他的禁闭。谁管得了他这么多。”

  “没办法啊,伙计,”巴拉涅克从办公室出来对帅克说。“你得步行到布杰约维策去,小老弟。在我们守卫室里还有点儿配给面包,给你拿点儿在路上吃吧。”

  半小时之后,就是在他们请帅克喝了黑咖啡,除了配给面包以外,还送了他一点军用烟丝带到团里去之后,帅克便在茫茫黑夜里离开了塔博尔,他的歌声响彻夜空。

  他唱的是一首旧军歌:

  我们正向雅罗姆涅什开拔,
  信不信随你的便吧……

  鬼使神差,好兵帅克本该朝南向布杰约维策进发的,他却一直往西走去。

  他踏着积雪的公路,顶着严寒,全身裹在军大衣里,活象拿破仑进攻莫斯科溃败时的最后一名卫兵,唯一不同的是帅克还愉快地唱着歌儿:

  我没事儿出门散步,
  来到绿色的树丛中……

  在大雪覆盖着的黑森森的树林里,在寂静的黑夜中,歌声远远传扬开去,惹得四村的狗也吠叫起来了。

  帅克唱腻了,就在旁边一堆碎石上坐下来,点燃烟斗,歇了一阵子,又开始远征布杰约维策的冒险活动,继续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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