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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克当了卢卡什上尉的勤务兵(10)


  夫妇俩人友好地同上尉道别。啤酒花商因为办完了这件事,心里十分高兴,在门厅里与上尉道别时说:“万一您在战争中负了伤,请光临敝舍休养。我们将最周到地照顾您。”

  上尉回到卡蒂太太换衣服的卧室时,在洗脸池上发现四百克朗和一张字条:

  上尉先生,在这只猴子,天字第一号的白痴,我的丈夫面前,您未能保护我。您允许他象带走一件他忘在您房间里的什么东西似地硬把我带走了。此外,您竟然有脸说您款待了我。我想,您为我开销的钱不会多于我留下的四百克朗,请您拿去和您的勤务兵分账。

  上尉手里拿着字条呆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把它撕碎了。他笑着着了一眼洗脸池上的钱,发现卡蒂太太在对镜梳妆打扮时,激动之中把梳子忘在梳妆台上了,他便将这把梳子作为珍贵纪念品收藏起来了。

  帅克午饭后才回来。他出门为上尉寻找看马狗去了。

  “帅克,”上尉说,“你真走运,住在我这儿的太太已经走了,是她丈夫将她领走的。她在洗脸池上给你留了四百克朗,作为对你为她效劳的报酬。你该谢谢她和她的丈夫,因为这是她从她丈夫那儿拿来在路上用的钱。我口授一封信,你记录下来:

  非常尊敬的先生:请转达我对尊夫人最衷心的谢意。她为我留下四百克朗,作为她旅居布拉格时我为之服务的报酬。我为她所做的一切,均出自我自觉的心愿,故不能接受此项酬金。现如数寄上……”

  “喏,往下写呀,帅克,你磨蹭什么!我念到哪儿啦?”

  “‘现如数寄上……,”帅克满腹忧伤地用颤抖的声音说。

  “嗯,很好!’现如数寄上,并向您和尊夫人致以深切敬意。吻她的手。卢卡什上尉之勤务兵约瑟夫·帅克。’写好了吗?”

  “报告,上尉先生,还没有写日期。”

  “写上‘一九一四年十二月二十日。’就这样!你再写个信封,将这四百克朗拿到邮局去照这个地址寄走。”

  卢卡什上尉打着口哨吹起了《离了婚的太太》喜剧中的咏叹调。

  “还有一件事,帅克,”当帅克上邮局去时,上尉喊住他,“看马狗找得怎么样了?”

  “已经有门路了,上尉先生,一只非常漂亮的狗。可是要弄到它不容易。不过我想,明天可以把它搞回来。它爱咬人!”

  六

  最后一句话卢卡什没有听见,却是非常重要的一句话。“这畜生什么都会给它咬跑的,”帅克本想再重复一遍,但是一想:“这关上尉什么事呢?他想要一条狗,就让他得到一条狗好了!”

  说一句“给我弄条狗来”当然是很容易的。狗的主人对自己的狗都是精心照看的,不要说纯种狗,就是只会给哪个老头儿暖暖脚的杂种狗,它的主人对它也是疼爱备至,不让别人委屈它的。

  狗本身,尤其是纯种狗,都本能地预感到:迟早有一天会被人从它的主人身边弄走。因此它总是提心吊胆,担心会被人偷走,而且必定被人偷走。比方说,狗常在散步时离主人远远的,开头还高高兴兴,和别的狗一块儿嬉戏。游玩,不顾羞耻地爬到它们身上,它们也爬到它身上;嗅嗅路边的柱石,在每个角落里甚至在杂货铺老板娘的土豆筐上翘起一只脚来,总而言之,开心之至。它一定觉得自己在这世界上美得跟幸福地通过中学毕业考试的少年一样。

  可是你会突然发现它的欢乐消失了,因为它觉察到自己走丢了。这时它才感到真正的绝望,惊慌失措地在街上跑着。嗅着。哀叫着,在万分绝望中耷拉着尾巴,在街上朝陌生人身上扑去。

  狗要是会讲话,它准会说:“我的天哪,有人会把我偷走的!”

  你到过狗场。见过这种惊恐异常的狗吗?这些狗全是偷来的。大城市培养了一种特种小偷,专靠偷狗为生。这都是些沙龙里的小狗—矮小的捕鼠狗,只有手套那么大,很容易把它们放在大衣口袋或太太们随身带的暖手筒里,即使这样,小偷也能把那可怜的小狗掏走!如果是一只看守城郊别墅的凶猛的德国斑花恶犬,他们就在夜里去偷。他们能当着密探的面偷走警犬。你用绳子牵着狗,他们能把绳索剪断,带着狗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你只得傻呆呆地看着系狗的空绳。你在街上碰到的狗,百分之五十都已经换过几次主人,也可能好些年之后你又买到你原来的那只狗,那就是当它还是一只小狗崽子,你带着出去散步时被偷掉的。把狗带出去大小便时被偷的危险最大,尤其是去大便那一刹那间丢得最多,所以每只狗在这时总是机警地左顾右盼。

  偷狗的方法有几种:或者以类似扒手的方式直接偷,或者把那不幸的畜生诱骗过来再偷。认为狗是一种忠实的动物,这只不过是教科书和自然科学中的说法而已。你只要让一只哪怕是最忠实于主人的狗嗅嗅油炸马肉香肠,它就会不忠诚了。

  它会忘却走在它旁边的主人,掉转身跟着你走。它嘴里流着口水,沉浸在准备和渴望啃香肠的巨大的喜悦中,向你摇尾乞怜,就象最烈的公马被带到母马那儿去时一样,把鼻孔眼张得大大的。

  在城堡台阶旁边的小城广场,有一家小啤酒店。有一天,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两个人在后排坐着,一个是当兵的,一个是老百姓。他们俩凑得很近,神秘地咬着耳朵,看上去简直象威尼斯共和国时期的阴谋家。

  “每天八点钟,”那个老百姓对士兵低声说,“由女仆领着它经哈夫利契科沃广场到公园里去。它凶得很,爱咬人,谁也摸它不得。”

  他往士兵那边更凑近了些,对着他的耳朵说:

  “它连香肠都不吃。”

  “油炸的吃不吃?”士兵问道。

  “炸了也不吃。”

  两人都吐了一口唾沫。

  “那么,这畜生吃什么?”

  “天晓得它吃什么!这种狗娇生惯养,活象个大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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