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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克在警备司令部拘留所里(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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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留所里其余的囚犯站立在他们四周,开心地瞧着站在讲坛下面这二十名穿裤衩的宝贝。随军神父登上讲坛,靴子后跟上的马刺铿然作响。 “Habacht!”(德语:“立正”。)他喊着口令,“现在,祷告开始!大家跟我念!那个站在后排的,你这个混蛋,别往手里擤鼻涕啦!你是在天主的神殿里,再弄我就叫人把你关起来!你们这些无赖,没把《我们的父》的主祷文给忘了吧?好,咱们来试试看!……喏,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念不好的。管它什么《我们的父》不《我们的父》!来它两份肉,一盘扁豆沙拉,吃得饱饱的,捧着肚子往草垫上一躺,掏掏鼻孔,根本不把天父放在心上,你们难道不是这样吗?” 他从讲坛上往下望了望这二十名穿短裤衩的纯洁天使,他们跟在场其余的人一样,正开心得很哩。在后排的人正在玩“弹肉”(一种庸俗的游戏,参加者依次互相以指猛弹对方的臀部。)。 “这太有意思了!”帅克小声对身旁的人说,那人是个嫌疑犯,据说为了让他的朋友解除兵役,他接受了三个克朗,用斧子把朋友的一只手的指头全部剁了下来。 “好戏还在后头呢!”那人回答说。“他今天醉得够劲儿,又该大谈其走向犯罪的荆棘之路了。” 果然,随军神父今天兴致好极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把身子探过讲坛的栏杆,差点儿失去平衡,跌了下来。 “唱点什么吧,小伙子们!”他对下面大声喊道。“要不,让我来教你们一首新歌?好,跟我唱吧: 我有个心爱的人啊, 我爱她呀胜过一切, 非我一人追求她呀, 她的情人有千千万, 我这位心爱的人呀, 就是少女玛丽亚。” “你们这些草包,一辈子也学不会,”神父接着说。“所以我赞成把你们都枪毙掉。听懂我的话了吗?我站在神的位置上断言:你们这些废物,上帝是不怕你们。有法子制服你们的。你们都得变成大傻瓜,因为你们不愿亲近基督,宁肯走上罪恶的荆棘之路。” “你瞧,来劲儿啦。发作了!”帅克旁边那个人很开心地对他说。 “所谓罪恶的荆棘之路,就是与罪恶搏斗的路。你们这些蠢货,都是一些浪子,宁可在单身牢房里混日子,也不愿回到天父身边。可是你们只要往远处。往高处看看苍天,就能战胜罪恶,你们的灵魂就会得到安宁,你们这些下流货!喂,后面那个人别打呼噜啦!你们又不是马,也不是关在马厩里,是在天父的神殿里呀,我警告你们,注意哪,我亲爱的。好!我讲到哪儿啦?Ja,über den Seelenfrieden,sehr gut.(德语:“对,灵魂会得到安宁,很好!”)记住!你们这些畜生,你们是人,应该透过乌云看到遥远的地方。你们应该知道,万物都是过眼烟云,只有上帝是永存的。Sehr gut,nicht wahr,meineHerren?(德语:“很好,难道不是这样吗?”)我本该日夜为你们祈祷,向仁慈的上帝请求的。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蠢东西!求他将他的灵魂灌进你们冰冷的心,求他以他圣洁的宽恕洗净你们的罪恶,使你们永远属于他;求他永远爱你们这帮歹徒,可你们打错了算盘!我可没那份心把你们领到天堂去。“神父打了个嗝儿。”没那份心!“他固执地重复了一句。”我什么也不会为你们干的。我连想都不会想到,因为你们是一群不可救药的下贱胚,在你们的道路上,天主的恩典也没法引导你们,上帝的爱也没法感召你们,因为亲爱的天父根本不会想到要来整治你们这些歹徒。你们坐在下面这些穿短裤衩的听见了没有?“ 二十名穿裤衩的人望着上面异口同声地回答说: “报告神父,听见了!” “光听见了还不够,”神父接着宣讲道。“在人生阴暗的云雾里,上帝的笑容也解脱不了你们的忧愁,你们这帮蠢货!因为上帝的恩典也是有限的。呆在后面的那头蠢骡,你别咳嗽好不好?要不我把你关起来。你们这些坐在下面的,别以为是在逛商店。上帝虽然最仁慈,但他的仁慈也只赐予正派人,而不会给予人间社会的败类。这个社会是没法用法律和军事法典将这些败类改造过来的。这就是我要对你们说的。你们连祷告都不会做,以为上教堂就是来寻开心的,以为这儿是个戏院或者电影院。我要把你们这些想法统统从脑子里赶出去,让你们别以为我在这儿是为了给你们消遣解闷,给你们增添什么生活乐趣的。我把你们一个个关到单身牢房里去!我说话是算数的,你们这群混蛋!我在这儿跟你们白糟蹋时间,我看得出我所作的努力完全是白费力气。其实,即使是大元帅或者大主教到这儿来,你们也同样不会改邪归正,不会靠近天主的,但你们总有一天会想起我,会明白我是为你们着想的。” 在二十名穿裤衩的人中间传出一声抽泣。帅克哭了。 神父朝下一看,帅克正在那儿用拳头擦眼睛。周围的人在开心地欣赏着。 神父指着帅克继续说道: “你们大家都拿这个人做榜样吧。他在干什么呢?在哭泣。别哭,我跟你说,别哭啦!你想改过自新吗?小伙子,这可不容易啊!你现在痛哭流涕,等你一回到那间小屋里,又会故态复萌,仍旧是个下贱胚,所以你还得多想想上帝的恩典和仁慈,多动点脑筋,使你那罪恶的灵魂在世上能找到一条应走的正道儿。今天我们亲眼看到,这里有一个人哭了,他想要改过自新。其余的人,你们打算怎么办?什么也不干?那儿有个人在嚼什么?活象是反刍动物养出来的。那边还有一个居然在神殿里捉衬衫里的虱子。喂!你不能回家再捉吗?偏偏要在做弥撒的时候来干这个。看守长先生,你什么都不管。你们都是军人,不是什么混蛋老百姓。既然在教堂里,就得象个军人的样子,真他妈的混蛋,你们快些集中精力,跟随上帝吧,别的事留着回去再干。我的话到此结束。你们这帮地痞,我要你们做弥撒时放规矩些,别象上次后排的那个人,把政府发给的内衣也拿去换了面包,到做弥撒的时候来狼吞虎咽。” 神父走下讲坛,到圣器室里去了。拘留所看守长跟在他后面。不一会儿,看守长出来,径直走向帅克,把他从二十名穿裤衩的人中间叫出来,带进了圣器室。 神父轻松愉快地坐在桌子上,手里夹着烟卷。 帅克进来时,神父说: “你来了。我什么都考虑过了,我觉得我看透了你的心,懂吗?小伙子,有人在教堂听我讲道时竟抽泣起来,这还是头一回。” 他从桌子上跳下来,摇着帅克的肩膀。在弗兰西斯·萨尔斯基(弗兰西斯·萨尔斯基(1567—1622),被立为圣徒的日内瓦主教。)阴沉沉的大型画像下面嚷道: “你这混蛋,你招认吧,你是为了闹着玩才装哭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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