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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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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是的,班克斯先生看着他走开,说道。实在太遗憾了。(莉莉曾说过他使她害怕——他情绪的变化是如此突然。)是的,班克斯先生说,拉姆齐先生的行为不能做到和别人的差不多,实在太遗憾了。(因为他喜欢莉莉·布里斯柯;他可以和她很坦率地谈论拉姆齐。)正由于此,他说,年轻人不愿度卡莱尔的作品。一个牢骚满腹、爱发脾气的老头子,连粥冷了都要暴跳加雷,凭什么对我们进行说教?这是班克斯先生了解的现在的年轻人的说法。如果你和他一样认为卡莱尔是人类伟大的导师之一,那就太遗憾了。 莉莉羞愧地说她离开学校以后就没再读过卡莱尔的书。但依她之见,正因为拉姆齐先生认为如果他的小手指头痛了,整个世界就要灭亡,人们才更加喜欢他。她在乎的并不是这一点。谁会受他蒙骗呢?他其实是在公然地要你奉承他、赞美他,他的小小诡计骗不了任何人。她不喜欢的是他的狭隘、他的盲目,她看着他的背影说。 “有那么点伪君子的味道?”班克斯先生提出道,一面也看着拉姆齐先生的背影,因为他不正是在想着他的友谊,想着卡姆不肯给他一朵花,想着所有那些男孩和女孩,想着他自己那所原来非常舒适、但妻子去世后却很冷清的住宅吗?当然,他有他的工作……然而他还是希望莉莉能同意,如他所说的那样,拉姆齐“有那么点伪君子的味道”。 莉莉·布里斯柯继续收拾着她的画笔,头一会儿抬起,一会儿低下。抬起头看见他就在那里——拉姆齐先生——正向他们走来,大摇大摆、毫不在意、心不在焉、冷淡疏远。有那么点伪君子的味道?她重复着班克斯的话道。哦,不——他是最真诚、最可靠(他已经来到眼前)、最优秀的人;但是,她低下头去时心里想,他一心只想到他自己,他专横,他不公正;她故意一量低着头,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和拉姆齐一家呆在一起时保持沉着从容。只要一抬起头来看见了他们,她称作为“爱上了”的感情就会把他们淹没。 他们就成了通过爱的眼睛所看到的那个虚幻然而深刻、令人激动的宇宙的一部分。天空和他们在一起;小鸟通过他们来歌唱。当她看到拉姆齐光生走近又退回、拉姆齐夫人和詹姆斯坐在窗口,白云飘动,树枝摇曳,她感到更是激动,觉得生活不再是由经历的一个个分散的小事件组成,而变成卷在一起的整体,就像波浪,使人随之起伏,一下子冲上了海滩。 班克斯先生在期待着她问答。她正要说点什么来批评拉姆齐夫人,说她也有让人害怕的地方,有她自己的专横之处,或诸如此类的话,突然班克斯先生一副着迷的神态使得地根本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因为考虑到他已年过六十,他的严谨清白和他的不动感情的特点,以及似乎蒙在他身上的那雪白的科学外衣,他的神态可以说得上是着迷了。像他这样一个人用像莉莉看见的那种目光注视拉姆齐大人,确实称得上是着迷了,莉莉觉得,这相当于几十个年轻人的爱慕之和了(也许拉姆齐夫人还从来没有激起过几十个年轻人的爱慕呢)。 这是爱,她心想,一面假装搬动画布,是经过提炼和过滤的爱;从不企图把对方抓在手心里的爱;但是,像数学家对符号的爱,或诗人对诗句的爱那样,是要将其传遍世界,使其成为人类成果的一部分的。确实也是如此。世界毫无疑问应该分享这种感情,如果班克斯先生能够说出那个女人为什么会让他如此倾心;为什么看到她给儿子读童话故事会在他身上产生如何解决了一个科学难题同样的效果,使他对此沉思默想,就和他找到了植物的消化系统的可靠证明一样,使他觉得野性被驯化,混沌被征服。 他如此着迷——除此还能用什么别的字眼来叫它呢?——使莉莉·布里斯柯完全忘记了她刚才想说的话。不是什么要紧的话:是关于拉姆齐大人的什么话。在这番“着迷”的面前、在这种无言的凝视面前,要说的话显得十分苍白,为此她充满了感激之情,因为没有什么比这庄严崇高的力量、这上天的赐予更能给她以慰藉,缓解她感到的人生的困惑,并奇迹般地为她卸去人生的重负;当这种着迷状态持续的时候,谁也不会搅乱它,就像没有人会去遮断平射在地板上的一束阳光一样。 人竟然能这样地爱,班克斯先生竟然能对拉姆齐夫人怀有这样的感情(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他),实在是使人得益、令人兴奋。她故意乖乖地把画笔一枝接一枝地用一块抹布擦干净。她躲在这种把所有女人都包括在内的敬慕之情中;感到自己也受到了赞美。让他去凝视吧,她要偷偷看一眼她的画了。 她简直要哭出来了。糟糕,糟糕,真糟糕极了!当然她原可以不这样画的;颜色可以涂得薄一点淡一点;轮廓可以再虚一点;庞斯富特眼里看到的画面就会是这个样子!可是她看到的并不是那样。她看见的是颜色在钢铁的框架中燃烧;蝴蝶翅膀形的光照在教堂的拱门上。所有这一切留下的只有画布上几个随意涂抹的痕迹。这画永远不会去展览,甚至都不会挂出来,这时坦斯利先生的低语又在耳际响了起来,“女人不会画画,女人不会写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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