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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树林里打不到什么东西,我决定去钓鱼,聊以自慰。但那位先生不能总将他的独木舟借给我,除此又找不到其他的船。我就着手自己造一个,以打发时光。我买了斧子,又到树林里去找棵树,在离湖大约有一英里远的地方,我找到一棵从未见过的大松树。我一辈子就砍过这么一棵树,也只会砍这么一棵,所以,我真是不太情愿动用我从未干过这种事的手。但我还是干了,并向上帝祷告,希望树倒下来时,别把我砸死。开始干时,我想我还是满可以造个大点的船,但我算错了树干的长度,也忘了去量一下那位先生的船有多长。我花了六个星期才将树干掏空,完工了。它有小军舰那么长,太笨拙了,就是全村里的牛一齐上阵也没法将它拖到水里。在我辛勤劳动并与林中恶魔般的纳、白岭还有蚊子的殊死搏斗之后,我的船却成了个毫无用处的纪念碑,记载着我的辛勤劳累。但更糟糕的是,早起晚归的干活弄得我精疲力尽,结果染上了疟疾,这就使我更加厌恶这块土地,于是我以低价卖了农场和所有破烂东西,买了布伦熊好在回家路上给我做个伴。折磨人的发烧好了后,我就启程了。”

  给他讲道理或劝谏都是徒劳的,不能阻止他回家,他简直和那熊一样固执。

  第二天早晨汤姆带着我们去马棚看那只熊。这个来自森林的居民被拴在食槽上,手掌中抓着个玉米棒子,老老实实地啃着。它蹲坐在地上,真是与人有些相似,还用一种严肃、又加点忧伤的眼神望着我们。尽管荒唐透顶,汤姆与那熊确实非常相似。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什么也没说,不过汤姆明白我们的意思。

  “不错,”他说道,“是极像;我买他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可能我们是哥俩。”说着就把拴熊的链子抓在手中,不断地抚着那熊,友爱得像兄弟一般,但那熊低声吼叫着,一点儿都不领情。

  “他不会拍马屁,只会讲实话,还挺忠诚,大自然的孩子,当我的朋友大合适了。我真正认可的加拿大人就这么一个。”

  随后的一小时中,疟疾发作,可怜的汤姆抖个没完,以后的几天里他都情绪低落,于是我开始寻思他可能再也没法见到故土了。不过汤姆在这些痛苦面前倒十分达观,身体好些的时候总是与我们在一起。

  一天我丈夫出去了,他是陪一位先生去看一块农场,就是后来买下的那块农场,这样我们就不得不鼓起饱满的精神自己打发这一整日的漫长时光。当地的报纸无聊乏味,那时我对它简直毫无兴趣。但那些恶语伤人式的手笔着实让我既吃惊又恶心,在这里出版自由登峰造极,在比较文明的社区里达不到这么自由的程度。

  在加拿大,男人可以通过报纸用大家都明白的下流话管别人叫流氓、恶棍,报纸是种安全阀,从中发泄出极坏的情绪和恶劣的情感,使之四处弥漫,却不担心挨鞭子抽,这样便导致了在本地司空见惯的事,某位编辑骂与之对立的同行为小偷,叫他卑躬屈膝的小人——爬虫——诽谤者——受雇的撒谎小贩;骂他的报纸是制造污言秽语的机器,可耻的腐败机器,和他的业主与公司一样卑贱、无耻。我现在手中拿着的这张报纸就充斥着这样的词句,但却厚颜无耻地美其名曰“改革者”——通过刚才那篇字里行间尽是污言秽语的谩骂文章来判断,此报当然不是对礼貌道德的改进。我立即把它甩了出去,心想当年许多比这还强些的作品都被刽子手们一把火烧掉,这报纸真该落得如此下场。不过还好,加拿大没有刽子手这一行,所以这些优雅杂志的编辑们可以泰然自若地挖苦、嘲笑比自己高明的人。

  我一本书都没有,所以希望汤姆能来,讲讲奇闻怪事逗逗乐,但他前天刚发过一场疟疾,特别厉害,所以当他走进屋来带我去吃晚餐时,他看上去真有点像走动的僵尸——一个活人堆里的死人,脸色很黑,青灰色,伤感忧愁,看到后真令人太难受了。

  “但愿那些经常出入小旅馆的女士们别钟情干我,”汤姆说,还冲着那糟糕的镜子中的自己龇了一下牙。那镜子镶在老板的钟上,放在显眼的侧桌上,故意卖弄。汤姆接着说:“今天我看上去很惹人注目,赛过了所有竞争对手,真舒服。”

  晚饭吃了一半,大家被打断了一下,因为这时走进来一个人。他长得像个绅士,可显然多喝了点,脸色发红,在桌子头上两个绅士中间插着坐下来,嘴里大声叫嚷着上鱼。

  “鱼,先生?”那个挺会巴结人的跑堂的说道,酒店的常客都挺喜欢这个跑堂的。“没有鱼了,先生,如果你早点来,这还有麻哈鱼,可现在早就吃光了,先生、”

  “那就随便找点东西,小子!”

  “我会尽量为你效劳,先生,”殷勤的蒂姆说着一溜烟出去了。

  汤姆·威尔逊恰好坐在桌子的一头,正帮着一位女士切烤猪肉,这时刚进来的那个鲁莽家伙伸过叉子叉住那烤猪,嘴里喊着:

  “等会儿,先生,把猪肉分给我点,你们已经吃了不少鱼,现在你们又要享用最好的猪肉。”

  汤姆抬起了眼皮,用他特有的眼神盯着这个陌生人,然后冷冰冰地把所有的猪肉都倒到他盘子里,说:“我以前听说过狗咬狗,可从来没见过猪啃猪。”

  “先生,你是不是想羞辱我?”那陌生人大叫道,脸气得通红。

  “只是想告诉你,先生你并不是个绅士。过来,蒂姆,”汤姆冲跑堂的叫道,“去马棚把我的熊拉来,我们把它安排在桌边就坐,让这位先生学学在女士面前举止应该如何。”

  接着人们一阵哄叫,妇女们纷纷离席,这时那狗熊进来了,弄得绅士们都狂笑起来。对这个两足的男人来说,可受不了这个,他不敢惹狗熊,没办法只好跑出了屋子。

  我丈夫办完了购买农场的事,请威尔逊和我们一同去那里,看换换空气是否对他的健康有好处。此时汤姆身体虚弱,不可能回到英国。他也没有多少钱了,所以就高兴地接受了邀请。他把熊交给蒂姆照管(蒂姆对这位奇怪的英国绅士的荒唐行为倒是十分高兴),汤姆就和我们一同去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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