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外国文学 > 波谢洪尼耶遗风 | 上页 下页 |
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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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象书上写的那样过去了,”他对我们说。“我听说,他们想审判我,我心里想:不,老兄,没那么便宜!让他们那样干,不难把我送到西伯利亚去!不行,我想好了一个远征的计划。我们卖了银器和萨莎的钻石,弄到出国护照,赶紧溜了出来。那时我们手里大约有两万法郎。自然,头一桩事是上巴黎。我们下榻在Grand Hotel'e①。上哪儿用餐呢?我们出去吃了四、五天的份饭:餐具擦得挺干净,秩序挺好,餐厅富丽堂皇,不比皇宫差,可就是菜饭不怎么的。离开餐桌时,只有半饱,我们向罗第塞②买了一只阉母鸡,留在夜里吃。我对内人说:‘这样不行,亚历山德拉·加甫利洛夫娜,你要是想尝尝地道的巴黎菜,就得跑遍大饭店。’我们弄来一本游览指南,见到标着星号的餐厅名字,就往那儿跑。布列斑、富瓦、玛丽亚、Maison d'Or③,全去吃过。得感谢法国人,他们给我们吃得很好。我们什么事不干,就这样下馆子,上戏院,过了三个来月。一看哪,我们的钱快用光了。我们开始省吃俭用,从Grand Hotel'e搬到‘小小’chambres meblees④;CafeAnglais⑤也换了‘杜郎饭馆’,这家馆子也不错,价廉物美,一顿饭花五法郎就足够了。我们每天上这家馆子,饭钱照付,一文不少。我尽量同饭馆老板拉关系。吃完饭,我走到他跟前,告诉他我们俄国人怎样做菜。我发现他挺有头脑,连波特文牙汤⑥的做法,他也听懂了:他说,没有比目鱼,可以用鲟鱼代替,就是克瓦斯做不来。我们又这样舒舒服服过了一个月,发现我们的钱完了。这时我下了决心。一天清早,趁饭店里人少的当儿,径直去找杜郎老板。我对他如此这般,说明来意,问他:‘您能不能让我在您的饭馆里当一名侍役?’您瞧,他竟瞪眼望着我,以为我神经出了毛病。他说:‘您怎么啦,un boyard russe⑦!’我说:‘不错,我从前是个boyard russe,可是现在倒了楣。’接着,我把当局怎样欺负我们,我在斯洛乌申斯科耶怎样慷慨地招待他们吃喝,他们对我怎样忘恩负义,统统对他讲了。我说:现在我实在没办法了。要是杜郎不扶我一把,我真的就完蛋了!他听完我的话,见我懂得这个行当,将来准有出息,很同情我,就说:‘我这里没法安插您,我有一个亲戚,在尼斯⑧城开了个大餐厅,我给您写封信去问问。’果然,四、五大后,尼斯那边来了回信,要我去当侍役,还要我内人当保管员。我的恩人对我说:‘愿上帝祝福您得到新生!干这一行您还没有经验,不过,以您的才能,您很快就会学会的!’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四处流浪。冬天上里维埃拉⑨,夏天上德国,或者来这儿,来日内瓦湖。我们这个班子常常从这儿搬到那儿。” ①法语:大旅社。 ②不准确的法语发音,意为“厨师”。 ③法语:金屋餐厅。 ④法语:公寓。 ⑤法语:英吉利咖啡馆。 ⑥波特文牙汤是用克瓦斯、鱼和蔬菜做的一种俄国式的汤。 ⑦法语:俄国老爷。 ⑧在法国南部,滨地中海,是个著名的疗养地。 ⑨在法国的土伦和意大利的斯比塞之间的地中海沿岸狭窄地带,为著名疗养地区,尼斯亦在其间。 “唉,费朵尔·瓦西里伊奇!您好象给我们讲了个神话故事!” “可不就是个神话故事。没什么,我们已经过惯了这种生活。起初,的确有点不好意思……唔,总不能真的去当虚无主义者呀!” “上帝保佑您!您还记得您从前吹口哨叫人吗?” “从前大家都吹口哨叫人。现在,我自己也竖起耳朵听着,哪里有人在叫:pst pst①!” ①吹口哨叫人的声音。 “您怎么甘心钻到埃维昂这种偏僻的地方来呢?” “这里并不坏呀。到处都有许多俄国人,他们听说从前的贵族长在这儿当侍役,还专程赶来看我呢。连英国人也起了好奇心。” “您的景况好吗?” “平平常常。工钱小,打破了杯碟碗盏,赔的钱比原价多。我们是靠普尔布阿尔①生活的。愿上帝保佑俄国老爷们身体健康,不忘记我们。只有一回,一位住在埃姆斯②的俄国太太,早上到我管的台子来喝咖啡,只给我两芬尼③的郡克格尔德④。我退还给她,说;‘拿去填你自己的穷坑吧!’那个坏婆娘向老板告了我一状。老板差点儿把我撵走。” ①法语pourboire的发音,意为小费。 ②在德国西部。 ③德国辅币,一芬尼等于百分之一马克。 ④德语trinkgeld,意为小费。 “伙食怎么样?” “伙食嘛……自然是吃剩菜残肴罗。喏,你们刚才剩下一只鸭翅膀,另外一位客人剩下一只鸡腿,这就是我的伙食。等会客人散了,我就拣个屋角坐下来,把它吃掉。” “债主们没找您吗?” “起初他们来找过我的麻烦。我尽量躲开他们。我给省长去了一封信,我说:‘我尽其所有全给了债主,现在,我靠下力挣口饭吃,难道连这口饭也要给我夺去!’我这样发了一通,现在不来麻烦我了……” “这就太好了……天啦!您不是有好些勋章的吗?”我忽然想起了这个。 “怎么没有!……怎么没有!……二级斯坦尼斯拉夫勋章,安娜勋章……。 “您什么时候佩戴这些勋章呢?” “我……喏,下星期老板放我的假,我准备带我内人到对岸去玩儿,我就要戴上勋章。可惜这儿不作兴把勋章挂在脖子上,光在扣眼上别几条缓绦!” 总之,我们整整呆了一个钟头,却没有发觉时间是怎么过去的。遗憾的是,这时响起了叫人的pst声,斯特隆尼柯夫一跃而起,立刻走掉了。我们也离开了埃维昂,在渡轮上,我们谈论着:在异乡遇到同胞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俄国在具体证明她的当“侍役”的儿子们并没有玷污她这一点上,取得了多么迅速的成就。 但是,亚历山德拉·加甫利洛夫娜没有出来见我们。斯特隆尼柯夫说,她不好意思见俄国“老爷们”。 又过了几年。我在埃姆斯河①完成泉水疗程后,来到巴登一巴登②。一天早上,我在李赫亭达列林荫道上散步,忽然迎面碰到了……亚历山德拉·加甫利洛夫娜! ①在德国西北部。 ②德国西南部的著名疗养地。 她还是非常精力充沛;她的脸仍旧很美,只是头发全白了。她用两只手提着一只大篮子,看见我后,她正要掉头而去的时候,我忍不住拦住了她。 “您过得怎么样?”互相简单地问过好之后,我这样问她。 “还好,谢天谢地。喏,我在这儿M.M.伯爵家当管家,”她指着石墙里浓荫深处的一幢富丽堂皇的别墅说。“至少这个位置是固定的。不必到处奔波。” “费朵尔·瓦西里伊奇和您在一起吗?” “唉,没有……您哪儿知道呢?他今年春天去世了。一年以前,我们在这儿的Hotel d'Angleterre①帮人,秋天里他病了。所以冬天我们没有到尼斯去。我们在这儿熬了四个来月,今年三月,我把他送到海德尔堡②,进了医院。他在那儿死了。” ①法语:英吉利旅社。 ②在德国西南部。 “您打算怎样呢?不打算回俄国去吗?” “回去有什么意思……只有丢人!在这儿,虽说是给人家当管家,倒也落得清闲,可是回去……不,常言说得好:不堪回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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