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外国文学 > 波谢洪尼耶遗风 | 上页 下页
一一一


  “又是个当兵的胚子!”教子失踪的消息传到母亲耳里,她说。“不必存什么希望了;非把这个贱种搞掉不可!”

  母亲严令斯特列科夫继续搜寻谢廖日卡,找到他时,不必送回乡下,就地将他扭交莫斯科的征兵机关,自然是算名额的。此外,她还把谢尔盖伊奇老头子叫来,严加盘查。

  “说,谢廖日卡在哪儿?”她对他叫道。

  “我怎么知道!”

  “你是他父亲:应当知道。你要是不承认他是你的亲生儿子,那就这样办:你写封信给你的孙卡,若是他在一个月之内不把他弟弟交给斯特列科夫,我就把他本人送去当兵。”

  “您看着办吧,”谢尔盖伊奇正要开口,忽然醒悟过来,尖锐然而很有道理地答道:“太太,真不知道您干吗要这么折磨人。孙卡也许连做梦也没梦到他弟弟在哪儿……写信给他也没用。”

  母亲只好住口了。

  整整两年都没有找到谢廖日卡。流传着各种各样关于他的传闻。有些人说,他加入了一个偷窃集团,在莫斯科城里靠小偷小摸为生;另一些人断言,他已经远走高飞,在某一个荒凉地方的修道院里当了见习修士。还有一些人甚至把握十足地说,他加入分裂派①,在哈皮洛夫池塘里受过洗礼,被送到遥远的“志利雅内”(在彼尔姆省的北部)的隐居区去了。在这些说法中,第一种最为可靠:谢廖日卡果然隐匿在莫斯科当扒手。

  ①参见本书第一七〇页注。

  他刚刚站住脚,便又摔倒了。他没有一技之长,因为他在维里芳吉耶夫那里学到的一点手艺,经过两年的浪荡生活,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盗窃成了他维持生命的唯一出路。所谓维持生命,就是喝酒,因为酒象药一样,能给予他的机体一些它所缺少的要素。这是一种“恶性循环”,他在这个循环圈里打转,叫着骂着,但只要稍为离它远一点,他便感到痛苦难当。酒力发作之下,他精神百倍;酒力一过,一群灰色的幽灵立刻将他团团围住,使他愁肠百结,烦闷已极。二十岁的人,看上去已经是个老态可掬的醉鬼;浮肿的脸上遍布着块块红斑;浑身上下象发疟疾似地哆嗦着。

  他没有固定的住所。白天,他徘徊在城厢一带,不敢冒险到市中心区去;黑夜来临,他溜出城关,夏天在沟渠中过夜,冬天钻在干草垛里。他的行窃活动是单枪匹马地干的,因为他过于糊涂、过于卤莽,没有一个盗窃集团肯收他当伙计。他每天行窃时几乎经常被人当场捉住,但因为是小偷小摸,而俄罗斯人一般说来又不喜欢对簿公庭,所以很少将他扭送警察机关,往往是赏他一顿老拳了事。然而殴打的程度大大地超过了行窃的规模,以致他的筋骨没有一处完好,役有—处不痛。

  尽管如此,但酒毕竟一方面支持着他的生命,同时又使他忘却生命。我不能断言,他是有意识地达到这种忘却的境界的,但我可以肯定,这种忘却的境界已经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而且只需要这种境界。

  斯特列科夫终于打听到可靠的消息:谢廖日卡被关在城厢一个拘留所里。这一次他犯的案相当大,正在对他进行侦讯。任务是艰巨的;得销案,设法营救谢廖日卡。还要使他清醒过来,再送他去当兵,虽然他个子矮,又是个罗圈腿,能否验得上,还大成问题。但母亲管斯特列科夫叫做“能人”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托熟人疏通,花了点钱,终于圆满地完成了太太的命令。验收新兵的人把谢廖日卡领到标尺下,巧妙地将他往上一提,使他的身长恰好够上标准的尺寸。

  “剃光①!”征兵处的主管人宣布。

  ①旧俄时代,新兵人伍需将头发剃光,此处呼”剃光’,表示检查合格。

  “剃光!剃光!剃光!”喊声象回音一般滚过所有的营房,一直传到最后一间营房,理发师正在那里等待着体检合格的新兵。大功告成。从此谢廖日卡不再以家奴的身份生存于世间,他进入了新的生活。

  母亲接到这件公案的收场的消息,颇为满意,而她更为满意的自然是与好消息同时寄来的一张征兵处的正式收据。

  她将收据放进钱匣里时,不禁想起了谢廖日卡有一次对她说的话,那时他还是个五岁的孩子,端着一盘白面饼来见她,对她说:

  “教母,这是孝敬您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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