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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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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万卡—该隐 他原名伊凡·马卡罗夫,斯杰班哥哥第一次看见他时,给他取了个绰号:万卡—该隐。其实,无论是伊凡所特有的那种调皮的习性,还是他那种玩世不恭、老实说又相当令人讨厌的诙谐,和真正的万卡—该隐①这样的名声,都是名不符实的,但是这个胡乱地起的绰号一经提出,人们也就胡乱地接受下来。 ①万卡是伊凡的卑称。该隐是。圣经,故事中杀死亲兄弟的凶手。耶和华因此罚他永远流浪。 就职业来说,他是个理发匠。两年前,他一出师,主人便叫他出外去挣代役金。可是两年来,他没有缴一文钱代役金,因此主人决定调他回乡下来。一天早上,仆人报告母亲,理发匠伊凡在女仆室待命。 “啊!亲爱的!欢迎欢迎!好小子,你干吗不缴代役金?”母亲对他寒暄说。 但伊凡避而不答,满不在乎地走到太太面前说: “太太!请允许我吻您的手儿。” “滚开……流氓!你们看,他倒想演滑稽戏啦!说,你为什么不缴代役金?” “承您的情,太太,我本该万分荣幸地缴纳代役金,可是,说实在的,我自己要钱用。” “我让你烂死在乡下。教你在太太面前演滑稽戏!我倒要看看你怎样‘自己要钱用’的!” “您看着办吧。我就在这里美美地过一辈子好啦。” “啐,你这个贱种!万万没想到!……” “美兮,笨猪儿①。役碰到耳朵,算不得打耳光!非常感谢您的宠爱!” ①法语:“谢谢旧安”的谐音。 母亲惊讶得目瞪口呆。从这一连串不三不四的插科打诨的谈吐里,她只明白了一点:一有机会便应当把这个站在她面前的人送去当兵,再同他理论下去,只能招来更大的意想不到的不快。 “滚!”她大喝一声,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同时立即明智地退却了。 “热—吾—费李西特①。来过的人还没到②。请您放心,我不想领情。” ①法语:je vous felicite,意为:我恭喜您。 ②这几句颠三倒四的话,貌似插科打诨;实际上是对主子的一种反击:走不走由我(“来过的人还没到”),你如果打我(上文“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我可不是好欺负的(“……我不想领情”)。 总之,他刚迈出第一步就表明他在红果庄的生涯将是与众不同的,谁也不怀疑他以后会遇到不幸。 他的外表可说丑怪已极。瘦高的个儿,细长的双腿支撑着窄而短的躯干,他不住地晃荡着身子,两腿好象被压得发软,支持不住躯干似的。和身量很不相称的小脑袋,憔悴的、刀刃型的窄脸,长长的、黄里泛白的头发,无神的蓝眼睛(仿佛是两个空洞),薄薄的、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不住地晃动的、猩猩式的长手臂,加上摇摇摆摆、高一脚低一脚的步伐(好象他不是在走路,而是在跳舞)——这一切证明他身上存在着某种近似“无责任能力”①的不正常的状态。他回来的时候穿一件白麻布衬衣,下摆也不塞进裤腰里,还带来了一架手风琴;他把它放在门廊里。 ①法律名词:因神经错乱而没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他是怎么说的?……‘热—吾—费李西特’……下面还说了些什么来着?”母亲追忆着他的话,回到女仆室,伫立在窗前,想看看这位滑稽大王要到哪里去。“姑娘们,他是怎么说的?” “‘来过的人还没到’,”一个丫环提示道。 “这小丑,他倒想得出!” “他看见您举手要打他,就用这话警告您:别动手动脚。”女管家阿库丽娜解释说,她因为自己在我家居于特殊地位,所以对母亲说话不太拘束。 “他等着吧!你们看!看!这流氓跳舞啦!简直不是走路,是跳舞!天啦!他好象在拉手风琴!你们快去,快去,把他的手风琴夺过来!” 一个丫环跑去执行命令,母亲留在窗前观看事情的发展。不大一会工夫,被派去的丫环已经赶上滑稽大王,她急步走着走着,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手风琴,转身飞奔而去。伊凡拔腿追赶,但是不幸,他的腿有毛病,踉踉跄跄,终于一跤栽倒在地。 “你们看!你们看!栽倒了!……喂,丑八怪!你干吗呀?蹭痒痒吗?摔碎了腰子吗,下流货?”母亲叫喊着,观赏着窗外抢呀追听的一幕,忘了自己刚才的愤怒。 丫环拿来了手风琴;但楼梯上随即响起了脚步声。母亲听见这脚步声,急忙抓起手风琴,从女仆室跑了出去。 “太不象话!”滑稽大王转身来到女仆室,放开嗓门,大声怒号,“简直是拦路抢劫!我也真傻,离开莫斯科的时候,我还以为太太叫我来,会对我说;伊凡,给我拉个曲子吧!” 丫环们一拥而上,簇拥着把他送走了。接着,车夫阿连皮(他兼任庄园里的打手职务),象俗话所说,狠狠地揍了莫斯科客人一顿。 当天,母亲在吃午饭时说: “又来了一个现成的丘八。看一阵再说,要是不行,不等征兵期我就把他送去当兵。” 就在这次午饭席上,斯杰班哥哥给客人取了万卡—该隐这个绰号,这很合大家的口味,因此立刻通行开了。然而,对于斯杰班来说,他的杜撰却遭到了回敬。晚上,他遇到伊凡,便用他素常使用的不拘形迹的口吻问道: “怎么样,万卡—该隐,他们刚才给你洗了个痛快的蒸汽澡吧①?” ①俄国人洗蒸汽浴时,用桦树条抽打身子。这里指挨打。 伊凡听到这个新绰号,始而惊讶,继而恍然大悟,原来少爷象他一样,也是个滑稽人物。 “万卡—该隐……为什么?我和该隐有啥关系?”他反问。“少爷,我叫伊凡·马卡罗夫,可是您呢,不管叫得对不对,你爹你娘总是尊称你斯焦普卡蠢货!” 善于经营的地主往往教家奴学一门手艺以满足家庭生活的需要,而各种手艺中数理发这一行最没有出息。代役制的农奴理发匠很少是老老实实的缴租人。他们年纪轻轻就被轻便的活儿、与顾客的粗俗的胡扯腐蚀坏了。因此,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几乎经常在莫斯科城里荡来荡去,没个固定的位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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