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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知道,太太,可我女人她有病。”

  “我就要治她这种病!好吧!我再等一等,看看她以后怎样。你这家伙也真好!应当好好教训教训老婆,可你就知道接吻,亲热……给我滚……没出息的!”

  不用说,这些谈话和这些场面使巴威尔痛苦极了。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不能抱怨主人苛待了他,但是他的安静生活随时可能遭到破坏的危险,却使他忧心如焚。他心灰意懒,比从前更加沉默寡

  时光一月一月地过去。母亲愈演愈烈地行使着女主人的无边权力,可是马芙露莎依然“游手好闲”,甚至连面包也不肯烤了。

  巴威尔不止一次想借助信仰的力量使爱妻安于自己新的处境(据说,他试着“教训”过她),但是他的一切努力都是枉费心机。看来,她仍旧爱着她的丈夫,然而由于她现在才体验到自愿沦为农奴所带来的莫大痛苦,她对丈夫的眷恋不能不受这种逆境的影响,而且一想到他们的结合除了奴隶的枷锁,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幸福,更使她愁肠百结,以致最真挚的爱情也可能轻易地让位给冷淡甚至憎恨的感情。目前虽然暂时还没有落到这个地步,但最显而易见,红果庄的暴政已经打开了她的眼界。

  象安努什卡那样,她也给自己立了一套法典,这是在她陷人奴隶生活的处境时逐渐在她心里形成的。她恍然大悟:为了满足短暂的爱情,她舍弃了自由,因而违背了神意,招来了“神的诅咒”,如果她不能用某种奇迹为自己“赎身”,“神的诅咒”便加在她头上,不仅今生如此,来世也是这样。因此,如今她朝思暮想的心事便是赶快“赎身”,而问题的关键又在于如何创造奇迹。一条最自然的出路就是:不向暴力低头,不承担奴隶的重荷。在她拒绝主动去见主人之后,她已经部分地完成了这个任务;现在,如果主人想强迫她替他们干活,她便得完全照计行事。她决不再干活了,决不。“神的诅咒”把她的灵魂打入黑牢,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即使他们折磨她,她也甘愿承受这种折磨。

  如果这样做还不足以拯救灵魂,那么,她也一定能找到别的出路。目前她还看不清前途怎样,但她已经横下一条心了……

  马芙露莎是否对丈夫表白过自己的决心,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样,巴威尔已经看出她脑子里起了于他俩不利的念头,因此,两口子之间常常发生口角,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决不再替主人干活!决不再给主人鞠躬!”马芙露莎坚定地说,“我是自由的!”

  “既然嫁给了农奴,你还有什么自由!你现在和别人一样,也是个女农奴,”丈夫想说服她。

  “不,我天生是个自由人;生为自由人,死为自由鬼!决不替主人干活!”

  “你不是在烤面包吗!虽说这是件轻活,可总是主人的活儿呀。”

  “面包我以后也不烤了。当初是你一个劲儿催我干:烤吧,烤吧!我这个傻瓜,听了你的话。以后我只给教堂烤敬神用的圣饼。”

  “要是太太川人打你呢?”

  “随她的便。她高兴怎样折磨就怎样折磨,要剥我的皮也随她,我决不出卖自己的自由!”

  果然,在一个礼拜五,女管家报告母亲,马芙露莎没来领面粉。

  “这又是什么新花样!”母亲冒火了。

  “不知道。她说:我不是你主子的奴仆。我是个自由人。”

  “我马上叫她的脊背尝尝自由人的味道!把她带上来,顺便叫她的蠢男人也来。”

  果然不出巴威尔所料:马芙露莎挨了一顿鞭子。不过,姑念初犯,手下留情:惩罚不是在马房而是在女仆室里进行,而且是叫巴威尔本人动的手。鞭打完毕,她从板凳上下来,向丈夫深深一鞠躬,平静地说:

  “谢谢你的教训!”

  但是,面包她死活不烤。

  从此,她满面愁容,郁郁不乐。巴威尔竟那么驯服地执行了主人的命令,使她在旧创之上又添了新痛,她的心碎了。她认为,他应当承受任何苦难,决不该举起柳条鞭子抽她。

  “你这个可耻的东西!”当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里时,她说。巴威尔也明白,他们的亲睦的生活从此不可挽回地完结了。马芙露莎整天呆在房里,不仅丈夫工作时她不再坐在他身旁,连他问她的话她也爱答不答,敷衍了事。前途暗然无光;连巴威尔自己也想不出如何了结。他本想求“老爷”替他说句话,但是父亲照例是躲躲闪闪,不肯帮忙。

  “你们是奴隶,”他答道,“就应当象奴隶一样服从主人。”

  “这话不错,”巴威尔试着回嘴道,“但是既然出了这样的事……”。

  “什么事也没出,是你们吃饱了撑得慌!老弟,我可不管这些事;我什么也不知道,去吧,去求太太吧,要是……”

  在这个时期,母亲每天查问,马芙露莎是否继续固执己见,得到的答复总是说她依然如故。于是采取激烈的措施:不再发月粮给这两个不驯服的奴隶,让他们到下人食堂去和别的家奴一块吃饭。但马芙露莎为了表示反抗,叫女管家转告女主人,她决不到下人食堂去。

  “难道她不想吃饭吗?”母亲惊讶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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