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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没那么容易!我才怕您呢!您让我清静点,别老纠缠!”

  但是外祖父已经顾不上娜斯塔霞了。一只苍蝇停在他鼻子上,他轻轻地移动手掌想打死它。糟糕!又失败了:他只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却没有打中苍蝇。

  八点光景,伊帕特带着一大堆斋期用的食物从狩猎市场日来。有黄瓜、大葱、咸鱼、鱼子,等等。”

  伊帕特是个魁伟、结实的庄稼汉,穿一件条子粗麻布衬衫,衣襟露在外边,一头蓬松的头发,垂着一个大肚皮,隔不一会儿就要搔搔它。他和外祖父年龄相若,外祖父经商的时候,他当过他的伙计,后来一直住在外祖父家里,外祖父十分信任他。现在他正在向外祖父报告。外祖父详细地询问他,买了些什么,花了多少钱;原来,这么一大堆东西还没花到一张蓝票子①。

  ①指五卢布一张的钞票。

  伊帕特下去后,外祖父拿起《莫斯科新闻》,一版一版地直看到吃中饭。“国内新闻栏”里报道:某日,阿加方格尔大主教主持弥撒,既毕,全城教堂钟声齐鸣,终日不绝。“国外新闻栏”里有一则巴黎消息,报道奥尔良公爵夫人业已分娩,产一女,起名克列门廷娜。在广告栏里,外祖父,照他的老习惯,特别爱看招徕生意的广告。这一切外祖父早已知道,而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甚至仿佛觉得,奥尔良公爵夫人在一周之间已经是第二次生产了,然而今天或者明天他还会怀着同样的兴趣来看这条新闻。看完报后,他打哈欠,在嘴上划十字,吩咐把报纸送给刘布亚金将军。

  十二点正,外祖父进午餐。他独自一人在对着庭院的一间小餐室里吃饭。娜斯塔霞也是独自一人在餐室隔壁她自己的房间里吃饭。他们俩隔着板壁交谈。

  “娜斯塔霞,娜斯塔霞!鲟鱼好象有点儿生吧?”

  “吃吧!别挑眼儿了!”

  “你能不能跑一趟,去问问厨子?”

  “不用问。您老是这样……”

  这时一辆过路的马车隆隆地驶过胡同。娜斯塔霞飞快地跑到大厅的窗口前。

  “是谁呀?”

  “一个军官。多年青啊!”

  “这你可开心啦!”

  “怎么啦,难道整天守着您……就应该!”

  “你这个刻薄鬼,刻薄鬼!”

  午饭后,外祖父休息两、三个钟头;然后,仆人给他送来一副油污的旧纸牌,于是开始打牌。外祖父只在家里打打“杜拉克”(傻瓜)玩儿,而且赢得输不得。他的男仆帕洪经常陪他打牌,老头子和帕洪打牌时常常玩假,一点不害臊。他拿三点和五点冒充对子,从牌堆里把王牌弄到自己手上,最后当然是他大获全胜。这时他便高兴得连肚子也微微颤动起来。但是,有时娜斯塔霞参加打牌,她可不许玩假。外祖父当过一两次傻瓜,便不打了。他离开牌桌,回到卧室里去记日用账,核对现金。

  “娜斯塔霞!”他一边走进饭厅,一边叫唤;饭厅里已经烧好了茶炊。

  “她在大门口坐着,”帕洪回禀道。

  “还有什么稀罕事她没见过!叫她到这儿来。”

  但是,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娜斯塔霞还是没有进来。连帕洪也留在大门口了。大家感到和外祖父呆在一起太乏味,谁都不喜欢听他唠叨陈谷子烂芝麻。最后,娜斯塔霞轻轻地走进饭厅,不声不响地沏着茶。

  “你干吗不做声?”

  “有什么好说!”

  “你看见了谁?跟谁吊膀子?”

  “您别纠缠我。好象把狗拴在链子上了,还要再呵斥它。”

  “想吃醋栗吗?”

  “您自己吃吧!”

  外祖父感到无聊。他拿着蝇拍要打苍蝇,但是黄昏降临,和苍蝇交战很不得手。他没事儿闲坐在窗前,欣赏着愈来愈浓的暮色。这时马车夫打院子里走过。

  “叶戈尔!给马喂了燕麦没有?”外祖父叫着问道。

  “我这就去。”

  “着呀。拉边套的马好象瘦了。你给我小心点儿:有个三长两短,瞧我不把你……”

  “它哪儿瘦了:我觉得……”

  “得啦,滚。”

  伊帕特出现在厨房的台阶上,伸着懒腰,搔着肚皮。

  “伊帕特!过来!前两天你没打听一下西瓜的行市吗?”

  “外地的西瓜还没上市,本地的西瓜太贵,半卢布一个。’

  “哪能这样!”

  “小银币①不值钱啦!唉,该死的钱!”这是从娜斯塔霞房里传来的插话。

  ①原文是“十五戈比的银币”。

  “黑李子的行市呢?”

  “李子倒不贵,十戈比买一百。”

  “你记得皇上行加冕礼那阵子吧?二十戈比一大堆,随便你拿……唔,去吧!明天买一百来……你得好好讲讲价钱!唉!你就爱花冤枉钱!”

  时钟敲了九点,外祖父回到卧室,脱下长袍就寝。一天结束了。

  外租父在他这座小房子里蹲了十几年,没有出过远门,没有离开过家。一年只有两次,人家给他备好了车,他到监护院去领利息。不能说,这种不爱活动的原因是出于病痛,但他身体虚胖,和人们疏远,变得懒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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