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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谢谢。有。他经常来信,他很好……”

  巴济里奥像个近亲一样靠在沙发上,望着自己脚上绣着小红星的丝调袜子,漫不经心地捋着唇髭,微微翘起小拇指——上面戴着两个金戒指,一个嵌着绿宝石,另一个是红宝石。

  这种装腔作势和宝石的熠熠光辉激怒了朱里昂。

  他也想表现出与这家人的交情和他的权利。他说:

  “我不是来陪伴你的,因为最近很忙……”

  露依莎马上否定了这种亲密关系:

  “我身体也不大好。最近,我谁也没有接待——当然,我表兄除外。”

  朱里昂感到被朋友背弃了。他惊讶、愤怒,满脸通红,把书放在膝盖上,腿不停地颤动。因为裤腿太短,可以看见旧皮鞋上绽出的橡皮筋。

  一阵难堪的沉默。

  “多漂亮的玫瑰!”巴济里奥终于懒洋洋地说了一句。

  “非常漂亮!”露依莎回答说。

  现在,露依莎倒有些怜悯朱里昂了,想找个话茬。最后,贸然说出这么一句:

  “天气太热了,能把人热死!得病的很多吧?”

  “霍乱。”朱里昂回答,“因为吃水果。肠胃病。”

  露依莎垂下眼睛。巴济里奥开始谈论年轻的阿泽亚斯伯爵夫人:原来就认为她成不了气候。她姐姐呢,怎么样?

  关于他不认识的贵夫人的谈话使朱里昂更加孤单,他感到汗水儒湿了脖子,想找句成语、俏皮话或者尖锐的讽刺的话,机械地把膝盖上厚厚的黄皮书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

  “是本小说吗?”露依莎问。

  “不。是黎博士关于子宫病症的著作。”

  露依莎的脸红了;朱里昂也因为失口说出这个词而气恼。巴济里奥笑了笑,问起一个叫拉发埃拉·格里若的夫人的情况,就是那位常到马达莱纳去、丈夫的哥哥是哑巴的那位太太。

  “她丈夫死了,跟丈夫的哥哥结了婚。”

  “和哑巴结了婚?”

  “对。生了个儿子,也是哑巴。”

  “那在家里怎么谈话?布拉卡的埃乌热尼奥夫人呢?”

  朱里昂难以忍受,站起身,从声音里可以听出,他嗓子发干:

  “我很忙,不能久留。给若热写信的时候,代我问候他,嗯?”

  他生硬地向巴济里奥点点头。可是,帽子找不到了,原来滚到一把椅子下面。出门的时候,又被门帘卷住,一头撞在关着的门上。走到门外,他已经气急败坏,恨露依莎,恨若热,恨他们豪华的生活,想报复他们——现在心里充满了俏皮话、讽刺和挖苦。本应当辱骂一通,说他们是蠢驴,傻女人……可当时一个也想不起来。

  他刚刚把大门关上,巴济里奥就站起身,双臂交叉:

  “这个下贱的家伙是谁?”

  露依莎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

  “一个年轻医生……”

  “真不像样子,简直还是个学生!”

  “可怜,生活拮据。”

  “可是,刷一刷外衣,洗干净头屑无需有多少钱!这种人,不应当接待!让这个家有失体面。要是你丈夫喜欢,让他在办公室接待嘛!……”

  他在客厅里踱着,情绪激昂,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摆弄得硬币和钥匙叮当作响。

  “这个家的朋友真奇怪!……”他接着说,“活见鬼!你受的不是这等教育。在马达莱纳街的家里,你从来不曾同这种人打过交道。”

  确实没有。她觉得与若热的婚姻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一些与庶民的接触。可是,出于对惯常听到的意见的尊重,出于对若热的好感,她说:

  “都说他有些才气……”

  “最好还是有双像样的靴子。”

  出于懦弱,露依莎同意了:

  “我也觉得他怪里怪气的。”

  “太糟糕了,亲爱的!”

  这个词使她的心跳起来。当年,巴济里奥就是这样称呼她的。一阵沉默。门铃大声响起来。

  露依莎吓了一跳。我的天!要是塞巴斯蒂昂可就坏了!巴济里奥会觉得他更庸俗。可是,儒莉安娜走过来说:

  “是顾问先生。让他进来吗?”

  “当然。”她大声说。

  亚卡西奥那高大的形象走进来,外衣前摆向后垂着,白裤子熨得笔直,垂在那考究的皮鞋上。

  露依莎刚介绍完巴济里奥,他就毕恭毕敬地说:

  “我早已知道阁下到了,从我们上层社会的重要消息中得知的。我们的若热呢,怎么样?”

  “若热现在在贝雅……他说非常烦躁……”

  巴济里奥更加笑容可掬,说:

  “我真想象不出来,在贝雅能干什么。大概很糟糕。”

  顾问用戴着徽章的戒指的雪白的手捋了捋唇髭,说:

  “那毕竟是省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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