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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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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了一口水,翻身朝墙躺着。 那股呛人的墨水味还在嘴里。 “我渴!……唉!我渴得厉害!”她唉声叹气地说。 “你怎么啦?”夏尔端了一杯水给她,问道。 “没什么!……打开窗子……我闷死了!” 她突然觉得恶心,刚把枕头下面的的帕打开,就吐出来了。 “拿开!”她赶快说;“扔掉!” 他问她,她不答。她一动不动,唯恐稍微动一下就会呕吐。同时,她觉得两脚冰凉,寒冷从脚上升到了心窝。 “啊!瞧!现在开始了!”她低声说。 “你说什么?” 她痛苦得慢慢把头转来转去,不断地张开上下颚,仿佛舌头上压了什么东西似的。到了八点钟,又呕吐起来了。夏尔注意到脸盆底上有一种白色的砂粒,粘在瓷器上。 “这可怪了!这可少见!”他重复说。 但她硬说: “不对,你看错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抚摸似地把手放在她肚子上。她尖声叫起来。他吓得连忙往后退。 接着,她就开始呻吟,起初声音微弱。后来肩膀发抖,脸比床单还白,蜷缩的手指紧抠住被子。她的脉搏不匀,现在几乎感觉不到了。 大滴汗珠从她脸上渗透出来,脸孔发青,好像金属蒸发成了汽体,又再凝成固体一样。她的牙齿上下颤抖,眼睛大而无神,四处张望,不管问她什么,她都不回答,只是摇头,甚至还微笑了两三回。渐渐地,她呻吟得更厉害了。她不由自主地发出喑哑的叫声,口里却说自己好多了,马上就可以起床。但她又浑身抽搐,大声喊道: “啊!这太狠了,我的上帝!” 他跪在床前。 “你吃了什么啦?说呀!看在老天面上,回答我吧!” 他用温情脉脉的眼光瞧着她,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他过这样温存体贴。 “那好,那封……那封!……”她有气无力地说。 他跳到书桌前,拆开盖了印的信封,高声念道:“不要怪任何人……”他停住了,用手擦擦眼睛,再念下去。 “怎么……救人呀!快来呀!” 他重来复去,只是说两个字:“服毒!服毒!”费莉西跑去奥默家,奥默在广场上大声喧嚷:勒方苏瓦大娘在金狮旅店都听见了,有几个人马上去告诉邻居,一夜之间,全村都知道了。 夏尔丧魂失魄,话也说不清楚,几乎站不住了,只在房里转来转去。他撞在家具上,扯自已的头发,药剂师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吓人的事来! 他坐下来给尼韦先生和拉里维耶博士写信。他糊糊涂涂,起草了十五回。伊波利特送信到薪堡去,朱斯坦拼命踢包法利的马,马累得精疲力竭,跑不动了,只好丢在吉约姆树林坡子下。 夏尔要查医学词典,但他看不清楚,每行字都有跳舞。 “镇静一点,”药剂师说。“只要吃下烈性的解毒药就行。服的是什么毒?” 夏尔给他看信。她吃的是砒霜。 “那么,”奥默接着说,“应该化验一下。” 因为他知道,不管中什么毒,都要先化验。夏尔没有懂,只跟着说: “啊!好的!好的!救救她吧……” 然后,他回到她床边,支持不住了,倒了下来。坐在地毯上,头靠着床沿,只是泣不成声。 “不要哭!”她对他说。“不消多久,我就不会再折磨你了!” “为什么要这样?有谁强迫你?” 她回答道: “我不得不这样,我的朋友。” “难道你过得不快活?是不是我的错?我能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不做的!” “不错……你说得对……你是个好人,你!” 她把手放在他头发上,慢悦地抚模。这种温柔的感觉更加重了他的痛苦。当她显得比过去更爱他的时候,他却反而非失掉她不可,一想到这点,他就感到灰心绝望,仿佛整个生命在悄悄地流走,他毫无办法,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敢动手,现在迫切需要他立刻作出决定,他反倒心乱如麻了。 她心里万念皆空,不再在乎人世的欺诈,卑鄙的行径,折磨她的无数贪欲。现在,她也不恨任何人了;苍茫的暮色笼罩着她的思想,人间的闲言碎语,她能听到的只是这颗痛苦的心发出的悲叹哀鸣,断断续续、温温顺顺、朦朦胧胧,好像交响乐逐渐消逝的回声。 “我要看看孩子,”她支起胳膊肘说。 “你看了不会更难过吗?”夏尔问道。 “不会!不会!” 孩子由女佣人抱来了,还穿着长睡衣,露出了两只光脚丫,脸上没有笑容,仿佛做梦还没有醒。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乱七八糟的房间,眨眨眼睛,桌子上点着的几根蜡烛使她眼花镣乱。不消说,烛光使她想起了过年过节的清晨,她总是这样一早就给烛光照醒,被抱到母亲的床上,来接受节上的礼物,因为她发问了: “东西在哪里,妈妈?” 大家都没有答腔。 “我的小鞋子呢?” 费莉西把她抱到床头,她却总是瞧着壁炉旁边。 “是不是奶妈拿走了?”她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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