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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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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眼里充满了忧伤,看的时间也长。有一次他叹了一口气: “我真想再见他一面!” 她没有说话。最后,她觉得应该有所表示了,就问道: “你父亲多大年纪了?” “五十八岁!” “啊!” 话就到此为止。 一刻钟后,他又说了一句:“我可怜的母亲?……她现在怎么办?” 她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看见她沉默寡言,夏尔以为她还在难过,就约束自己不再说下去,以免触动她多愁善感的心。于是,他把自己的痛苦摆在一边,问道: “你昨天玩得好吗?” “很好。” 餐桌的桌布撤掉了,包法利没有起来离开餐桌。艾玛也没有;她看着他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这个场面单调无味,她内心对他的怜悯也就越来越少了。她觉得他是个小人物,没本事,不中用。总而言之,在各方面都是个可怜虫。怎么摆脱他呢,这一晚可真长呵!仿佛有股鸦片烟味使她麻木不仁了。 他们听见门廊里有干巴巴的木棍拄地板的响声。那是伊波利特送太太的行礼来了。 要把行李放下,他吃力用他的假腿在地上画了一个十四分之一的圆圈。 “他已经忘记得干干净净了!”她心里想,同时看着这个红头发的可怜人汗如雨下。 包法利有钱包底下摸出零钱,而对着他自己的无能造成的牺牲品,他既不感到良心的责备,也忘记了失败的耻辱。 “啊!你这把花真好看!”他瞧着壁炉上莱昂送的蝴蝶花说。 “是啊,”她满不在乎地说。“这是我刚买的……一个讨钱的女人卖的。” 夏尔拿起蝴蝶花来,温存体贴地闻了一闻,仿佛花香能使哭红了的眼晴舒服一点似的。但她赶快把花从他手中抢了过来,放在一个水杯里。 第二天,包法利奶奶来了。她同儿子哭了很久。艾玛借口有事走了。 过了一天,大家该在一起谈谈办丧事了。婆媳二人带了女红盒子,三人一同坐在水边的花棚底下。 夏尔在想他的父亲.他本来以为他们只是一般的父子关系,不料父子之情这样深长,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包法利奶奶也想念她的丈夫,过去讨厌的日子,现在却变成值得留恋的了。一切怨恨都已烟消云散,长年累月的养成习惯,使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怀念;有时她一针刺下去,一大颗眼泪却顺着鼻梁流下来,流到半路又停住了。 艾玛却在思念莱昂,不到四十八小时以前,只有他们两人待在一起,远离尘世,沉醉在爱情中,对看半天也看不够。她要尽力抓住那一去不复返的一天,回忆那些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细微末节。可是婆婆和丈夫就在眼前,真是碍事。她本想不听不看,以免打扰自己对爱情的回忆。但是不管怎样,在外部感觉的压力之下她内心的沉思默想,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在拆一件袍子的衬里,拆得碎布到处都是,包法利奶奶没有抬头,只听见她手里的剪刀嗄嗒响,夏尔脚上穿一双粗布条编织的拖鞋,身上穿一件棕色旧外套,当作室内的便服用,两只手插在衣袋里,也不开腔;贝尔特在他们身边,系了一条白色的小围裙,拿着一把小铲子,把小路上的沙子刮平。 他们忽然看见布匹商人勒合先生从栅栏门走进来了。 碰到这种“丧葬大事”,他就自动来帮忙。艾玛回答说是不必费心。商人却不肯罢休。 “对不起,”他说,“我想和你个别交谈交谈。”然后,他就放低声音说:“我要谈的事……你知道?” 夏尔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啊!对……当然。”他慌慌张张地转身对妻子说: “你能不能……我亲爱的?……” 她似乎懂得他的意思,因为她站起来了,于是夏尔又对母亲说: “没什么!大概是些家务琐事。” 他不想让她知道借据的事,怕听她的指责。 一见只有两个人了,勒合先生说话就不再含糊其辞。他祝贺艾玛继承了遗产,然后,又说些什么不相干的话,墙边的果树,今年的收成,还有他自己的健康,总是“马马虎虎,不好不坏”。的确,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管人家怎么说,他却面包上还抹黄油呢! 艾玛随他说去。她这两天正闷得要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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