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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啊,真丢脸!”院长大笑着说。“你这么大的姑娘家还怕妖怪!”

  这时她已为院长先生的善良性格所吸引,于是便讲起夜间从床栏杆后面听到的那些声音。

  院长变得神情严肃了:“我亲爱的姑娘,这都是些胡思乱想,你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东西排除掉。世界上的事情虽然无奇不有,但天主从来不这样对人讲话,也绝不会允许魔鬼这样做。你听到的这些声音并不是来自床栏杆后面,而是来自你心里,如果你罪孽深重,那就是你自己的良心搅得你不安。所以即使有热尔特鲁德,哪怕是一百个热尔特鲁德外加一个营的步兵睡在你身边,你仍然会听到那些声音——即使你是个聋子,你也会听到那些声音。所以你需要用苦行和斋戒来使自己的良心平静下来……

  他们一路谈着走上了阳台:阿梅丽亚感到有些疲倦,便坐在一张石凳上,目光越过农庄向远处望去,看到了那边牛棚的房顶,一排排的月桂树,打谷场和更远处的田野,田野舒展而坦缓,带着早晨的细雨留下的鲜艳色调:此刻是傍晚时分,一切都是那样清澈、静谧,没有一丝微风,大块的云朵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天空,落日的余辉为它们抹上了一层柔和的、玫瑰色的色彩。她想着院长那些明智的话,如果每一桩像重石般压在她心头的罪孽都因为她的苦行而消失,那么她还能享受得到这些大自然的美景。这时她渴望能得到平静,一种跟展现在眼前的田野和谐一致的恬静。

  一只鸟在啁啾,接着又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它又鸣叫起来,叫得那样响亮,那样欢畅,阿梅丽亚听着听着不禁笑出声来。

  “这是一只夜莺,”她说。

  “夜莺这时候是不叫的,”修道院院长说。“这是一只画眉。它不怕幽灵,也不怕各种声音——它是多么陶醉啊,这调皮的小家伙!”

  这真的是一种得意的鸣叫,是一只快乐的画眉发出的欣喜若狂的鸣叫,一刹那间它便使整个果园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在画眉得意洋洋的带着颤声的欢唱声中,阿梅丽亚突然像歇斯底里的女人似的一阵激动,毫无理由地放声哭了起来。

  “啊呀,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啦?”院长大吃一惊地说。

  因为他是个老人,又是个朋友,他便抓住她的手,想使她平静下来。

  “啊,我是多么不幸啊!”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喃喃说道。

  于是他便像父亲似地说道:“你不要这样。不管有什么样的痛苦或烦恼,一个基督徒总可以随时得到安慰。没有什么罪孽是天主不能宽恕的,没有什么痛苦是天主不能解除的。请记住这一点好了。你千万不可以把烦恼闷在自己心里:这只会使人沮丧,让人哭泣。如果我能对你有所帮助,如果我能以任何方式安慰你的心灵,那就请你来找我好了。”

  “什么时候!”她怀着在院长身上寻求庇护的强烈愿望说。

  “随你什么时候,”他微笑着说。“我任何时候都愿意给人以安慰。教堂随时敞开着大门,天主随时都在。”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老太太起床,阿梅丽亚就到了他家里;她匍伏在小小的松木告解室前足足忏悔了两个小时。那小室由善良的院长亲手漆成深蓝色,上面画有小天使的头,这些小天使非同寻常,他们只有翅膀而没有耳朵,这是院长私下里很感自负的一件高级艺术品。

  第二十二章

  阿马罗神父刚吃完饭,正在抽烟;他两眼盯着天花板,为的是不想看到副主教那张瘦长的脸。副主教已经在那里坐了半个小时;他一动不动,像个鬼怪似的,每隔十分钟问个问题,那声音在寂静的小客厅里就像夜间大教堂忧郁的钟声。

  “教区神父先生,你不订阅《民族报》吗?”

  “是的,先生,我读《平民日报》。”

  副主教又沉默了,他在煞费苦心地拼凑着下一个问题。最后,问题终于慢慢地出来了:“你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写通讯文章的流氓的消息吗?”

  “是的,先生,他到巴西去了。”

  正在这时女仆进来说,楼下有人想跟教区神父说句话。每次迪奥妮西亚来到厨房里,女仆总是这样来报告的。

  迪奥妮西亚已经有好几个礼拜没来了;阿马罗急于想听到新消息,便离开了小客厅,随手关上门,喊迪奥妮西亚到楼梯口上来。

  “重要消息,教区神父!我是一路跑着来的,这事儿太重要了。若昂·埃杜瓦多露面了!”

  “真的!”教区神父大声喊道。“我刚才还讲到他呢。真让人想不到。太巧了!”

  “真的,我今天看到他啦。我大吃一惊……我已经打听到他的情况了。他现在是庄园继承人的儿子们的家庭教师。”

  “哪个庄园的继承人?”

  “波亚埃斯庄园的继承人。他是不是住在那儿,或者只是早晨去那儿,晚上回家,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他成了个地地道道的公子哥儿,穿着一套漂亮的新衣服。我想最好是事先告诉你一声,因为这几天他一定会去里科萨看望阿梅丽亚小姐。他到庄园继承人家里去要路过那儿。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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