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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试验 七日


  今天是口答试验。我们八点入了教室,从八点十五分起,就分四人一组被呼人讲堂去。大大的桌子上铺着绿色的布。校长和四位先生围坐着,我们的先生也在里面。我在第一次被唤的一组里。啊,先生!先生是怎样爱护我们,我到了今天方才明白:在别的学生破口试时,先生只注视着我们;我们答语暧昧的时候,先生就面现忧色,答得完全的时候,先生就露出欢喜的样子来。他时时倾着耳,用手和头来表示意思,好像在说:

  “对呀!不是的!当心罗!慢慢地!仔细!仔细!”

  如果先生在这时可以说话,必将不论什么都告诉我们了。即使学生的父母替代了先生坐在这里,恐怕也不能像先生这样亲切吧。一听到别的先生对我说:“好了,回去!”先生的眼里就充满了喜悦之光。

  我立刻回到教室去等候父亲。同学们大概都在教室里,我就坐在卡隆旁边,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时间的相聚,不觉悲伤起来。我还没把将随父亲离开丘林的事告诉卡隆,卡隆毫不知道,正一心地伏在位上,理着头,执笔在他父亲的照片边缘上加装饰。他父亲是机械师装束,身材高长,头也和卡隆一样,有些后缩,神情却很正直。卡隆埋头伏屈向前,敞开胸间的衣服,露出悬在胸前的金十字架来。这就是耐利的母亲因自己的儿子受了他的保护送给他的。我想我总要把将离开丘林的事告诉卡隆的,就爽直地说:

  “卡隆,我父亲今年秋季要离开丘林了。父亲问我要去吗,我曾经回答他说同去呢。”

  “那么,四年级不能同在一处读书了。”卡隆说。

  “不能了。”我答。

  卡隆默然无语,只是偏了头执笔作画。好一会儿,仍低了头问:

  “你肯记忆着我们三年级的朋友吗?”

  “当然记忆着的。都不会忘记的。特别是忘不了你。谁能把你忘了呢?”我说。

  卡隆注视着我,其神情足以表示手言万语,而嘴里却不发一言。他一手仍执笔作画,把一手向我伸来,我紧紧地去握他那大手。这时,先生红着脸进来,欢喜而急促地说:

  “不错呢,大家都通过了。后面的也希望你们好好地回答。要当心啊。我从没有这样地快活过。”他说完就急忙出去了,故意装作要跌交的样子,引我们笑。一向没有笑容的先生突然这样,大家见了都觉诧异,室中反转为静穆,虽然微笑,却没有哄笑的。

  不知为了什么,见了先生的那种孩子似的动作,我心里又欢喜又悲哀。先生所得的报酬就是这瞬时的喜悦。这就是这九个月来亲切忍耐以及悲哀的报酬了!因为要得这报酬,先生曾那样地长久劳动,学生病在家里还要亲自走去教他们。那样地爱护我们替我们费心的先生,原来只求这样轻微的报酬。

  我将来每次想到先生,先生今天的样子,必然同时在心中浮出。我到了长大的时候,先生谅还健在吧,并且有见面的机会吧。那时我当重活动心的往事,在先生的白发上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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