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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第十七回 宋公明梦入东京 公孙胜神游北岳

  话说鲁智深、武松、燕青、史进、朱仝、雷横六人,共坐一桌,正在开怀畅饮,忽见一人上来,对他们倒身便拜。鲁智深看时,却是豹子头林冲。智深便叫:“兄弟,做什么?”

  一把拖林冲起来,唤喽啰掇个椅子,坐了。武松、燕青等五人一齐说道:“教头有话请说,休得如此。”

  林冲道:“拙妇亡过,忽已六年,大仇未报,难得众位哀怜林冲冤苦,同心仗义,冒着千难万险,帮助我复了此仇,怎不令人五中感激。”

  武松道:“自家兄弟,说甚感激。”

  林冲道:“戴院长对我说,此番多亏小乙哥设下妙计,才取着这厮首级,若论情理,小乙哥应当再受林冲四拜。”

  说罢,又要向燕青拜谢,却吃燕青起身拦住,说道:“教头,你如何再言拜谢?”

  鲁智深也叫道:“林兄弟,你几时学得这些口舌,把人麻烦煞,休要惹得洒家性发,将众人一齐赶散了,看你独自在此拜什么?”

  林冲这才无话,退回去坐了。宋江在傍席上开口说道:“我们一百八人,誓同生死,宛若一家,一人有事,众人帮助,兄弟情义应尔,何必言谢。”

  黑旋风李逵正在饮酒食肉,吃得满嘴油腻,忽地放下杯箸,一抹嘴巴,提高破喉咙叫道:“哥哥此话说的不对,铁牛不服。”

  宋江惊问道:“你在怎讲?”

  李逵道:“俺们既然是一家人时,你就不该将好酒藏过,不把来给些铁牛吃。”

  引得众人大笑起来。宋江道:“这黑厮没头没脑,只是胡说。林武师,你病体尚未痊复,不可久坐劳神,如觉疲倦,请先进内休歇。”

  原来林冲体气,还有一二分未曾复原,每日仍服安道全药方调养,宋江怕他劳乏,坏了身体。林冲应道:“小弟此刻十分有兴,遮莫病体痊癒了?”

  鲁智深道:“有兴最好,洒家正要相问,那日拿到高衙内这厮首级,你心里如何欢喜?”

  林冲道:“戴院长回山这日,把首级送到床前,俺反复看了几遍,果是真的!不觉跳下床来,就设下亡妻灵位,哭祭一番,消了胸中无数冤苦。自此身体一天天健旺,饮食都好,直到如今,安先生对俺说,还有一二分元气未复,俺自觉早已好了。”

  武松问道:“这驴头抛向何处。”

  林冲道:“不曾抛掉,俺因心里恨极,教人用漆髹好了,放在床下,当他溺器使用。”

  林冲说罢,燕青、史进、朱仝、雷横都拍手笑道:“可也真巧,前日武二哥和那员将官答话,不是说给林武师做溺器么?”

  大家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且说石碣亭里一段工程,四壁早已装画完成,工竣多时,宋江、卢俊义、吴用、公孙胜都去看过,端的神妙非凡。宋江重赏了李昭良,本待择日开筵庆贺,都因一向有事,延搁下来。如今几件公案都行了结,林冲又告病癒,宋江好乐,特下一令,就从此日为始,大宴五日。合寨头目喽啰一应人等,都有酒肉赏赐,大家吃一个尽醉方休。到第五天的晚上,宋江吃得酩酊大醉,归卧帐中,恍惚间,身子飘飘荡荡,出了房舍,径自下山,一路模糊地行去。到得一处地方,抬头看时,眼前一座高壮城池,城关内外行人来往,热闹非常。宋江不识此是何地,伫立观看,忽听背后有人叫哥哥。回头一看,乃是小李广花荣。宋江道:“兄弟你也来此,这里是什么地方?”

  花荣道:“此间便是东京皇城,何不入去一游。”

  宋江说:“好!”

  二人举步而入,但见六街三市,人烟繁密,车马喧阗,真好个皇帝都也。走过几条长街,来到一处,只见一家门前挂个紫竹帘,风簷下一排碧纱灯,门傍左右悬着牌子,却是一副联对。宋江看了,便问花荣道:“这是什么所在?”

  花荣道:“这里住个有名人,便是东京行首李师师家。”

  宋江自念道:“往常也闻李师师名,只是不曾见得,如今巧遇,正好进去见她一面。”

  便叫花荣引导,揭帘径入,穿过中门,两名丫鬟对面迎至,喊一声:“娘子有请。”

  就将二人让进一个阁子。李师师上来拜见,宋江看时,端的又娇又美,如仙娥降世,天女临凡。二人坐定,侍儿捧出香茗佳点,时鲜果品,摆满春台之上。李师师侍坐傍侧,宋江和她谈谈说说,好不乐意。李师师请问姓名,宋江推说姓张。李师师将宋江脸上一看,忽然下拜道:“官人休要隐瞒,妾身自己认得,你不是梁山泊替天行道义士宋公明?”

  宋江听得说破他真姓名,不由心里吃惊,起身待走,李师师连忙立起娇躯,一把拖住,将他按到椅子里,娇声说道:“休要惊慌,义士难得到此,请再坐一会何妨。”

  花荣也凑近身傍,低声说道:“哥哥休惊,有小弟在此保护。”

  宋江这才放心,重行坐定,又谈说一会儿,觉心事重重涌起,便取过笔砚,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就壁上题词一首,落笔如飞。花荣见了,随手接过笔来,也在壁上写了两首诗,掷过笔杆,二人相对而笑。宋江说:“走罢。”

  花荣将他衣袖一拉,附耳轻轻说道:“我们吃了茶果,该给些银子好走。”

  宋江伸手向怀中一摸,一文钱也没有,想:“今日恁地糊涂,出游不带一点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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