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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補之


  十首 録自汲古閣宋六十家詞本晁氏琴趣外篇

  〔傳記〕

  晁補之(1053~1110)字無咎,濟州鉅野人。十七歲,從父官杭州倅,蘇軾稱其文博辯隽偉,絶人遠甚,必顯於世,由是知名。舉進士,調北京國子監教授。元祐初,爲太學正。李清臣薦堪館閣,召試,除秘書省正字,遷校書郎,以秘閣校理通判揚州。坐修神宗實録失實,降通判應天府亳州,又貶監處、信二州酒税。徽宗立,復以著作召,拜禮部郎中,兼國史編修實録檢討官。出知河中府,徙湖州、密州、果州,遂主管鴻慶宫。還家,葺歸來園,自號歸來子。大觀末,出黨籍,起知達州,改泗州,卒,年五十八。

  補之才氣飄逸,嗜學不知倦,文章温潤典縟,其凌麗奇卓,出於天成。(節録宋史卷四百四十四文苑傳)補之嘗評本朝樂章云:世言柳耆卿曲俗,非也。如八聲甘州云:“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此真唐人語,不減高處矣。歐陽永叔浣溪沙云:“堤上遊人逐畫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緑楊樓外出鞦韆。”要皆絶妙,然只一“出”字,自是後人道不到處。蘇東坡詞,人謂多不諧音律,然居士詞横放傑出,自是曲子中縛不住者。黄魯直間作小詞,固高妙;然不是當行家語,自是著腔子唱好詩。晏元獻不蹈襲人語,而風調閒雅。如“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知此人不住三家村也。張子野與柳耆卿齊名,而時以子野不及耆卿;然子野韻高,是耆卿所乏處。近世以來,作者皆不及秦少游。如“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雖不識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言語。(能改齋漫録卷十六。漁隱叢話後集卷三十三引復齋漫録,文字小有出入。)

  補之詞稱琴趣外篇,有汲古閣刊宋六十家詞本,吴昌綬雙照樓景宋元明本詞本。

  摸魚兒 一首

  東皋寓居

  買陂塘、旋栽楊柳,依稀淮岸江浦。東皋嘉雨新痕漲,沙觜鷺來鷗聚。堪愛處,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無人獨舞。任翠幄張天,柔茵藉地,酒盡未能去。
  青綾被,莫憶金閨故步,儒冠曾把身誤。弓刀千騎成何事?荒了邵平瓜圃。君試覷,滿青鏡、星星鬢影今如許!功名浪語。便似得班超,封侯萬里,歸計恐遲暮。

  〖西塘集耆舊續聞卷三〗

  晁無咎閒居濟州金鄉,葺東皋歸去來園,樓觀堂亭,位置極蕭灑,盡用陶語名目之,自畫爲大圖,書記其上。

  〖藝概卷四〗

  無咎詞,堂廡頗大。人知辛稼軒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一闋,爲後來名家所競效。其實辛詞所本,即無咎摸魚兒“買陂塘、旋栽楊柳”之波瀾也。

  黄鶯兒 一首

  南園佳致偏宜暑。兩兩三三,修篁新笋出初齊,猗猗過檐侵户。聽亂颭芰荷風,細灑梧桐雨。午餘簾影參差,遠林蟬聲,幽夢殘處。
  凝佇,既往盡成空,暫遇何曾住?算人間事,豈足追思,依依夢中情緒。觀數點茗浮花,一縷香縈炷。怪來人道:陶潛做得羲皇侣。

  梁州令叠韻 一首

  田野閑來慣,睡起初驚曉燕。樵青走掛小簾鈎,南園昨夜,細雨紅芳遍。
  平蕪一帶烟花(宋本作“光”,是。)淺,過盡南歸雁。江雲渭樹俱遠,憑闌送目空腸斷。
  好景難常占,過眼韶華如箭。莫教鶗鴂送韶華,多情楊柳,爲把長條絆。
  清樽滿酌誰爲伴?花下提壺勸:何妨醉臥花底,愁容不上春風面。

  金鳳鈎 一首

  送春

  春辭我,向何處?怪草草、夜來風雨。一簪華髮少歡饒,恨無計、殢春且住。
  春回常恨尋無路,試向我、小園徐步。一欄紅藥,倚風含露,春自未曾歸去。

  水龍吟 一首

  次韻林聖予惜春

  問春何苦匆匆?帶風伴雨如馳驟。幽葩細萼,小園低檻,壅培未就。吹盡繁紅,占春長久,不如垂柳。算春常不老,人愁春老,愁只是,人間有。
  春恨十常八九,忍輕辜、芳醪經口。那知自是,桃花結子,不因春瘦。世上功名,老來風味,春歸時候。縱樽前痛飲,狂歌似舊,情難依舊。

  〖樂府雅詞卷上〗

  “縱樽前”三句作“最多情猶有,樽前青眼,相逢依舊”。

  鹽角兒 一首

  亳社觀梅

  開時似雪,謝時似雪,花中奇絶。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徹。
  占溪風,留溪月,堪羞損、山桃如血。直饒更疏疏淡淡,終有一般情别。

  迷神引 一首

  貶玉溪,對江山作。

  黯黯青山紅日暮,浩浩大江東注。餘霞散綺,回(宋本無“回”字,是。)向烟波路。使人愁,長安遠,在何處?幾點漁燈小,迷近塢。一片客帆低,傍前浦。
  暗想平生,自悔儒冠誤。覺阮途窮,歸心阻。斷魂素月,一千里,傷平楚。怪竹枝歌,聲聲怨,爲誰苦?猿鳥一時啼,驚島嶼。燭暗不成眠,聽津鼓。

  憶少年 一首

  别歷下

  無窮官柳,無情畫舸,無根行客。南山尚相送,只高城人隔。
  罨畫園林溪紺碧,算重來、盡成陳迹。劉郎鬢如此,況桃花顔色!

  臨江仙 一首

  信州作

  謫宦江城無屋買,殘僧野寺相依。松間藥臼竹間衣。水窮行到處,雲起坐看時。
  一個幽禽緣底事,苦來醉耳邊啼?月斜西院愈聲悲。青山無限好,猶道不如歸。

  洞仙歌 一首

  泗州中秋作

  青煙羃處,碧海飛金鏡,永夜閑階臥桂影。露涼時,零亂多少寒螿,神京遠,惟有藍橋路近。
  水晶簾不下,雲母屏開,冷浸佳人淡脂粉。待都將許多明,付與金尊,投曉共流霞傾盡。更擕取胡床上南樓,看玉做人間,素秋千頃。

  〖漁隱叢話後集卷三十九〗

  苕溪漁隱曰:凡作詩、詞,要當如常山之蛇,救首救尾,不可偏也。如晁無咎作中秋洞仙歌辭,其首云:“青煙羃處,碧海飛金鏡,永夜閑階臥桂影。”固已佳矣。其後云:“待都將許多明,付與金樽,投曉共流霞傾盡。更擕取胡床上南樓,看玉做人間,素秋千頃。”若此,可謂善救首尾者也。至朱希真作中秋念奴嬌,則不知出此。其首云:“插天翠柳,被何人推上,一輪明月?照我藤床涼似水,飛入瑶臺銀闕。”亦已佳矣。其後云:“洗盡凡心,滿身清露,冷浸蕭蕭髮。明朝塵世,記取休向人説。”此兩句全無意味,收拾得不佳,遂並全篇氣索然矣。

  〖毛晉晁氏琴趣外篇跋〗

  無咎雖遊戲小詞,不作綺艷語,殆因法秀禪師諄諄戒山谷老人,不敢以筆墨勸淫耶?大觀四年(一一一〇)卒於泗州官舍。自畫山水留春堂大屏上,題云:“胸中正可吞雲夢,琖底何妨對聖賢?有意清秋入衡霍,爲君無盡寫江天。”又咏洞仙歌一闋,遂絶筆。

  〔集評〕

  陳振孫曰:晁嘗云:“今代詞手,唯秦七、黄九,他人不能及也。”然二公之詞,亦自有不同者。若晁無咎佳者,固未多遜也。(直齋書録解題卷二十一)

  劉熙載曰:東坡詞,在當時鮮與同調,不獨秦七、黄九,别成兩派也。晁無咎坦易之懷,磊落之氣,差堪驂靳,然懸崖撒手處,無咎莫能追躡矣。(藝概卷四)

  馮煦曰:晁無咎爲蘇門四士之一,所爲詩餘,無子瞻之高華,而沉咽則過之。(宋六十一家詞選例言)

  張爾田曰:學東坡者,必自無咎始,再降則爲葉石林,此北宋正軌也。(忍寒詞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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