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书亭集卷十九　古今诗十八

卷十九　古今诗十八

　　※屠维单阏（己卯，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71岁）

　　▼罗浮蝴蝶歌

　　《尔雅》释虫名，蝴蝶置不录。
　　之虫岂无知，小大各有族。
　　小者挞末产江东，大者乃在朱明曜真之天岩洞中。
　　当其物化初，天与形不同。
　　蛮云华首紫，海日榑桑红。
　　游禽五色讵敢啄，满身香雾花蒙蒙。
　　仙之人兮拍手笑，爱尔翩翩特娟妙。
　　或葛翁衣，或麻姑裙。
　　二者传说徒纷纷，入秋倦飞丝乍罥。
　　叶底风摇满山茧，垂虹亭长手拄即栗条。
　　去年逾岭寻铁桥，归来雪滩才卸驮。
　　分我蝶茧刚一个，留之十旬凤子生。
　　曲腰短足相搪撑。
　　竖双眉，张两翅；轻于吴绡薄于纸。
　　对神光之陆离，骇赋质之倜诡。
　　我思此蝶放之四百三十二峰前，餐英嚼蕊恣欢妍，何难大似车轮然。
　　我今纵之出帘柙，可惜不谙饲花法。
　　云母扇，丹霞衣；嗟尔万瑞安得归。
　　文章枉使负奇色，不及灰黄粉墨野蛾高下东西飞。

　　▼又近体四首

　　携来桕叶缀莎虫，物候初温五月风。
　　幺凤忽然看倒挂，仙蚕深恨不同功。
　　粉香弄玉匀涂后，裙色麻姑想象中。
　　离合神光终莫定，画图谁信小滕工。

　　藤笈初开且试飞，桨牙墙角见应稀。
　　轻狂忍把霜纨扑，爱惜须加绣幕围。
　　万里风花香入梦，六朝金粉画成衣。
　　吴娘正要湘裙样，分付流黄第一机。

　　篱边野外舞春驹，认得罗浮种独殊。
　　众里自应呼凤子，生来只解抱花须。
　　铅华水净分初日，金缕衣轻扬五铢。
　　比似吴人看西子，未贪市上一钱输。

　　犹记归装岭外赍，炎天二月展金泥。
　　衰年再见真难得，异物初生也不齐。
　　偶落人间休怅望，但留花底莫东西。
　　寄声为报垂虹长，好配新蛾与并栖。

　　▼题《瞻园旧雨图》二首

　　壮年踪迹任西东，老去诸余念渐空。
　　醉地至今犹恋惜，大功坊底小园中。

　　花南孔雀翠屏张，共倚新声八宝装。
　　谁向井边歌旧曲，淳熙半隶几斜阳。

　　▼长水晓行

　　月暗千重树，风微一叶舟。
　　残星高太白，重露滴牵牛。
　　菽乳新浆熟，鱼标小市收。
　　不知葭菼岸，吠蛤尔何求。

　　▼荷花

　　梁间巢燕几曾来，灶下狸奴去不回。
　　犹有荷花怜旧雨，年年一为主人开。

　　▼七月八日张孝廉大受招高上舍不骞载酒过百花洲，索予父子吟稿，率赋

　　七夕已过犹蕴蒸，厨船远发太湖棱。
　　携来瓜果嚼复嚼，尽此壶餐能不能。
　　旧日诗篇忘甲子，老年书法误丁朋。
　　烦君并向狂儿索，病剧知渠起未曾。

　　▼李高士延昰墓下作

　　慷慨松江别，凄凉桂水还。
　　担花尝郭外，卖药遍人间。
　　野史何由续，遗书尚未删。
　　空余怀旧泪，一洒柘湖湾。

　　▼十月二十一日丧子

　　（老友梅君文鼎归自闽中扁舟过慰，携别后所著书见示，部帙甚富，余亦以《经义考》相质，并出亡儿《摭韵》遗稿观之成诗百韵，次日送之还宣城兼寄孝廉庚。）

　　老夫初失子，痛若遭鞭刑。
　　骚骚理丧具，裂布帷两楹。
　　本为共命鸟，卒然剪其翎。
　　天乎独何罪，此祸丁我躬。
　　有叟裼裘来，扶杖叩我扃。
　　袖中出诔辞，书之鹄纹绫。
　　既以悼逝者，且用慰颓龄。
　　申言贤圣阨，难免造化憎。
　　西河授诗义，不闻子在黉。
　　尼父成《春秋》，不闻鲤趋庭。
　　遗恨古则尔，所以尚达生。
　　叟言我瞿然，旋收泪一升。
　　延之西窗坐，试话暌离情。
　　与叟别八霜，踪迹如蓬萍。
　　或淹津门居，或栖皖口城。
　　北书雁翮苍，南书鱼尾赪。
　　兹从闽江至，始获遂合并。
　　青猿长五尺，一袱书手拎。
　　持筹计长历，制器窥圆灵。
　　削木验日晷，绘图准方程。
　　我思古帝治，七政齐玑衡。
　　下及周女士，咸知列宿名。
　　束楚抱衾裯，观象乃宵征。
　　毕雨箕风扬，武人解辨形。
　　后世秘其术，张眼同晦盲。
　　琐琐灵台郎，曷能测穹冥。
　　下学理帖括，怠弃《夏小正》。
　　百翻《兔园册》，足致公孤卿。
　　昏昏轸盖中，莫辨一点星。
　　居然燮阴阳，上应中台明。
　　三才昧其一，庶绩何由凝。
　　叟书析微茫，该洽纯粹精。
　　惜乎时不用，岁月老笠簦。
　　我亦志述作，缅怀三代英。
　　流俗是末师，立心坏先型。
　　扫除《诗》、《书》序，区别羲文经。
　　客或立异义，党附纷讥评。
　　恨不汉晋儒，驱纳咸阳坑。
　　以兹经义废，剿说徒相承。
　　于焉考史籍，旁综墓碑铭。
　　下及稗官说，也复掇华菁。
　　百川趋四渎，导之入沧溟。
　　百谷播三农，获之聚坻京。
　　先民可不死，身后留名称。
　　书成五凤子，来集轩窗棂。
　　莲有并蒂实，兰有同心茎。
　　按之瑞应图，佥谓斯祥祯。
　　况记洗儿初，热汤盆中盛。
　　有文在其背，曰寿似可征。
　　云何凶短折，我心滋不平。
　　儿兮洵聪慧，闾党夸宁馨。
　　九龄善学书，楷法工拨镫。
　　十五娴词赋，下笔人皆惊。
　　视不眩邪色，听不惑奸声。
　　清心薄嗜欲，生产绝勿营。
　　性亦勤著书，席研希留停。
　　请看所排韵，力欲辟榛艿。
　　凉花带风露，哀玉明珑玲。
　　又如食俊味，尽洗官庖腥。
　　比于回溪讽，猎史尤纵横。
　　忆当病少间，粘纸连门屏。
　　储书八万卷，剔蠹捎乾萤。
　　陈言委时夫，秀句罗元兢。
　　良由深意苦，甘使定命倾。
　　先犹木支厦，俄而绠脱瓶。
　　恒干不久留，所惜目未瞑。
　　吾家太傅公，清德逾冰凌。
　　王父守滇郡，得归赖赠行。
　　先人失旧业，耻为尘垢撄。
　　负郭无遗田，八口一豆羹。
　　虽尝役婢仆，五世罢笞搒。
　　人言积善家，降殃顾匪轻。
　　念此肠九回，孤愤气填膺。
　　俗传老妇祭，不修祸所婴。
　　我贫无黄羊，何以媚灶陉。
　　或者童男女，谗口上告天。
　　又闻道士言，夜必守三彭。
　　我懒动坚卧，尸虫释拘囹。
　　或者请于帝，夺我才子年。
　　魂筮掌巫阳，鬼律著女青。
　　宁期意所向，务俾才者惩。
　　将无太山箓，明神未式凭。
　　第假鬼伯权，好恶初无恒。
　　修短虽有定，我心终怦怦。
　　叟也验历数，消息可立成。
　　试为穷九厄，因之推八纮。
　　山何戴断鳌，地何震死鲸。
　　枫何以胶折，栗何以芽萌。
　　蓂荚何以落，桐叶何以增。
　　律何吹黍转，钟何应霜鸣。
　　此何亡也忽，彼何勃焉兴。
　　邻里皆多男，我何独孤茕。
　　叟宜指我迷，唤我梦魇醒。
　　答云万品殊，二气互陶蒸。
　　舒惨物不齐，五曹算未能。
　　呼童开瓷菹，饮叟酒一觥。
　　冬舂煮粗饭，寒烛烧短檠。
　　卓午讵忍去，徘徊曝书亭。
　　吴船阔三板，送之还宛陵。
　　我诗傥垂和，兼语犹子庚。

　　▼怪鸱行

　　曩时怪鸱吟啸池上柳，丧我南村诗人李十九。
　　五年不闻汝恶声，东邻西舍贺太平。
　　今秋胡然忽而至，见之不异眼中刺。
　　吾家阿镠衾枕间，叹息鸱来命将逝。
　　初犹远林深处夜半鸣，既乃横飞不待日晦盲。
　　摇头鼓翼坐屋角，后咷先笑窥檐楹。
　　始知是物本为鬼伯使，如伥导虎山蹊行。
　　训狐贼人枭食母，汝与同辈尤阴狞。
　　唤人魂魄亦何苦，况择善者戕其生。
　　呜呼吾子今死矣。
　　欲不迁怒及汝非人情，闻之周官建有庭氏翨氏硩蔟氏。
　　射以救日之弓救月矢，必覆其巢攻其翅。
　　先王有害务尽除，岂若今人昧兹理。
　　吾将断竹续竹弹以丸，毋俾恶鸟来林端。
　　月辰二六星四七，方书去汝夫何难。

　　▼除日二首

　　感念亡儿苦，难收泪两行。
　　梦中犹定省，岁杪益凄凉。
　　秃笔堪成冢，遗书尚满床。
　　多情酒垆伴，作赋比山阳。

　　典祀先人腊，萧然鱼菽存。
　　荐时烦寡妇，拜后止童孙。
　　老分欢娱少，间将甲子论。
　　知无颂花客，未暝阖蓬门。

　　※上章执徐（庚辰，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72岁）

　　▼送穷日作

　　吾家五穷鬼，四世推不去。
　　今晨缚车船，送往河堤住。
　　水萍风中絮，散作千百身。
　　勿使天壤间，乃有石季伦。

　　▼君平遗镜歌为家上舍思赞赋

　　古铜一片汉所治，冷光溶漾符月仪。
　　其背有文缭绕之，由中及外皆铭诗。
　　文或中断字横施，读之百过犹嗫唲。
　　聱牙龃齿摧髯而，良久始获通其辞。
　　乃是君平之所持，惜乎未睹书年支。
　　成都卜肆新雨时，若榴花分槎上枝。
　　手挽织女机中丝，以之自鉴鸾鹤姿。
　　轴帘布卦营神蓍，百钱挂杖足自怡。
　　酒家户户招青旗，从游弟子侯芭师。
　　暇日长定肩相随，识此奇字当解颐。
　　千年土蚀苔髬髵，绣成碧绿丹黄缁。
　　阿谁磨刮无纤疵，吾宗子仲性爱奇。
　　裹以重锦导长緌，大笑俗尚蟠蛟螭。
　　开奁一照冰雪肌，木魅却走山精驰。
　　吾闻仙人镜四规，澄心定志有所思。
　　方来之事罔弗知，是物度亦神所司。
　　慎莫使近粉浆胰，华山精舍春日迟。
　　长廊急溜鸣阶墀，落梅满地药甲滋。
　　主人劝饮墨玉卮，相与考古恣遨嬉。
　　古来金石各有宜，其人已往文在兹。
　　金尤易铄质易亏，昔贤嗜好情不移。
　　钱志小大印官私，家有款识宋传贻。
　　七钟九卣廿鼎彝，镫盘刀尺别等差。
　　何哉镜铭独见遗，啸堂旧篆曾取斯。
　　挂一漏百人交嗤，吾今对此兴不衰。
　　思拓茧纸研隃糜，亟令巧匠为装池。
　　镜兮镜兮尔勿悲，神物遇合信有期。

　　▼春日南垞杂诗七首

　　入春风雨太连绵，著屐扶筇越陌阡。
　　乡里儿童莫嘲笑，已过七十杖朝年。

　　睡起三商未觉迟，春衣尽典谩嗟谘。
　　诸公衮衮黄河岸，正值桃花水上时。

　　十年手种池南树，今岁才分花白红。
　　尚有旧游三叟在，不知更醉几春风。

　　舍外青鸠解唤晴，篱根玉版渐抽萌。
　　无儿可遣修鸡栅，客至生憎腷膊鸣。

　　瓜头水绿树根流，早有活东池上游。
　　只少故人携酒榼，醉来新月送行舟。

　　社公小雨不粘沙，瞥见迎风燕子斜。
　　料是东家巢已定，但来花底啄芹芽。

　　移种盆松六尺强，欲当车盖蔽斜阳。
　　不知黛色成阴日，此地何人结草堂。

　　▼巡抚宋公以新雕苏诗施注见贻赋谢

　　元祐罪人编年诗，谁其注者施元之。
　　中丞访得嘉泰本，上客为补由仪辞。
　　梅溪旧笺付酱瓿，傅稚遗楷传漕司。
　　衰龄拨书反复读，笑比黠鼠衔姜时。

　　▼饮顾孝廉嗣立秀野堂同周吉士彝赋

　　秀野堂深曲径通，巡檐始信画图工。
　　小山窠石屋高下，清露戎葵花白红。
　　已许糟丘成酒伴，不妨蠹简借邮筒。
　　入秋准践登舻约，吟遍江桥两岸枫。

　　▼偕陈同知昂、毕上舍大生、李孝廉大中、从孙丕戭登淀山寺谒秦女祠，分得合字成三十韵

　　二百里淀湖，夙与团泖合。
　　兹丘峙其隅，么眇等蠃蛤。
　　想当在中流，川气互蓊匌。
　　渔商恒惴恐，波浪恣訇磕。
　　爱此一篑山，表以千花塔。
　　风帆走四面，乌鹊绕三匝。
　　传闻秦女神，于焉沉锦蹹。
　　大姑鹤背骑，仲姑蟾背踏。
　　季也鞭青虬，履用五丝靸。
　　力能役鬼工，地户信捭阖。
　　忽恍灵旗翻，飞雨响修飒。
　　物换改桑田，祠宇俨兰阁。
　　月檐摇彩幡，烟帐熏紫蜡。
　　至今千岁蛟，不犯青苔榻。
　　其西凿井泉，与湖暗嗬歙。
　　绠瓶都弃置，犹幸阑未塌。
　　循径入寺门，虚廊屏嚣杂。
　　土灰掩法王，无复辨鱼鸽。
　　一童启荒扉，一老补败衲。
　　既免礼数烦，且喜朋簪盍。
　　岩幽足眺听，舄下乃潜廅。
　　言是龙子蟠，黑云时出纳。
　　何年涌山根，若颐咯噬嗑。
　　鸭脚树两株，不知几僧腊。
　　柯条神所护，孰敢肆摧拉。
　　试验纵横阴，谁与量玉铪。
　　南有修竹林，冷翠压帘衠。
　　疏篱野蔷薇，绿刺见斜搭。
　　坐久山鸟鸣，惜哉少酒榼。
　　何处星星钟，隔浦远相答。

　　▼徐检讨釚纸扇读修上人诗，爱其清逸。上人时访余放鹤洲，余留吴不值，却寄以诗

　　少年上人足佳句，清似玉壶一段冰。
　　绝倒垂虹旧亭长，来寻放鹤老诗朋。
　　迂辛短李许谁和，癞可瘦权知不能。
　　何日扁舟携白簏，联吟竹屋夜窗灯。

　　▼淀湖陈氏书斋观吴仲圭为陶九成画《竹居图》册

　　吾乡梅花衲，画竹如箭稿。
　　但留烟雨丛，不必定娟好。
　　一叟南村来，林泉互幽讨。
　　为写径尺图，篱落皆意造。
　　两书至正年，其体近章草。
　　题句十一翁，一一尽遗老。
　　我友淀湖漘，竹居等邻保。
　　真迹储箧中，启示藉文缫。
　　孟夏风始熏，新篁小亭抱。
　　仿佛秋声闻，可以除热恼。

　　▼题《纳凉图》

　　爱伴云根坐，还留羽扇挥。
　　休添一星烛，便惹麦蛾飞。

　　▼陈君缄寄普光王寺二碑，索余游记，复成三十韵，兼寄钱上舍柏龄、高处士不骞

　　我闻千佛名，载在三车书。
　　惟兹普光王，梵夹乃忽诸。
　　流传南渡日，有僧栖山岨。
　　危榜兆吉梦，初地开精庐。
　　要知法王子，信者意所如。
　　偶然占高座，即事传方舆。
　　当其始经营，入定走魅魖。
　　结成多宝塔，倒景浴修渠。
　　庄严水晶域，潇洒青豆居。
　　有若烂银盘，中涌翠芙蕖。
　　过者停画桡，清辞琢雕玙。
　　陈迹岁三百，鼓箫歇巫胥。
　　花宫纵芜没，临眺兴有余。
　　波潮息广泽，禾麦交平畬。
　　导水固有术，泄之以尾闾。
　　忽念淮泗冲，浊河苦填淤。
　　諠諠祷璧马，折柳沉薪樗。
　　至尊日焦劳，群公但踌躇。
　　千艘未得转，何以实仓储。
　　刍荛效末喻，西北水易疏。
　　沽有七十二，可以通沮洳。
　　淀有九十九，可以兴耰锄。
　　俾之纳㥎秷，亦得收蒲鱼。
　　天庾既以充，河患不待祛。
　　焉用万斛舟，闸口纷牵挐。
　　谁能急先务，草莽徒欷歔。
　　良辰且游衍，藻景方舒徐。
　　悔不抽帆樯，悉留心相于。
　　左拍高生肩，右揽钱叟袪。
　　诛茅此山麓，耦耕希溺沮。

　　▼近来二首

　　近来文人爱标榜，不虑旁观嘲笑工。
　　但架庐陵屋下屋，瓣香谁解就南丰。

　　近来论诗专序爵，不及归田七品官。
　　直待书坊有陈起，江湖诸集庶齐刊。

　　▼陆秀才竞烈南田书屋图

　　近郭一丘一壑，到门有桥有船。
　　主人著书檐下，不入城市经年。

　　▼送李司训琇之括州

　　我闻括州洞天福地有其四，近在缙云丽水青田间。
　　广文先生此去主郡学，芙蕖面面峰回环。
　　毋嫌签程远，毋惮行旅艰。
　　扬帆七里濑，舍棹双溪湾。
　　我昔逢雨雪，冰胶磴滑不易攀。
　　子今乘清秋，一日可以超重关。
　　恶溪亦不恶终年水潺潺。
　　隘口亦不隘，终日车班班。
　　青衿胄子载酒至，往往剥啄鸣枢闩。
　　龙泉碧碗蛛丝斑，香菇绿笋饭赤。
　　全家志在洁白养，三簠之禄足以怡慈颜。
　　况闻此地僻且闲，有腰免使陶潜弯。
　　热官何如冷官好，宴坐但看门前山。
　　新诗相忆肯相寄，老夫为子方便删。

　　▼东湖曲八首

　　弄珠楼外月轮明，九派寒潮一夜生。
　　怪道渔榔争入市，白虾青鲫满东城。

　　十里湖光一叶舟，五层塔火浴中流。
　　晓来寺寺霜钟急，惊起啼乌掠渡头。

　　吴娃荡桨湿轻纨，西浦菱歌听未残。
　　路入板桥舟去远，游人尚拥赤阑干。

　　博陆祠东画舫开，两头箫管劝交杯。
　　城门缓锁铜鱼钥，坐待三更月出回。

　　黄雀披绵出苇苕，花鸡剖腹露红椒。
　　不烦芦沥晶盐糁，米汁船娘手自调。

　　鲈乡蟹舍说丰年，粳稻当湖熟最先。
　　一雨新晴才几日，家家门外送租船。

　　化城香刹袅幡竿，五髻如来石作坛。
　　乍浦南风潮两信，新黄柚子满堆盘。

　　夹岸笆篱麂眼粗，近船花草锦茵铺。
　　湖边渐少闲田地，堤上宜添卖酒垆。

　　▼题赵方伯《劝农图》

　　三农播百谷，原隰各有宜。
　　匪特因地利，又必循天时。
　　民生务在勤，岂可惰四肢。
　　耘耨一不力，苗莠豆为萁。
　　炎暑尤可怜，秧马苦蹲辄。
　　晨螾夕飞蚊，一一噆顽肌。
　　及其登场圃，手足尽皴胝。
　　磨砻且簸扬，然后供一炊。
　　云何不爱惜，等之荑稗为。
　　盈仓饱雀鼠，百斛饭僧尼。
　　国奢当示俭，先务宜在兹。
　　我后省耕敛，蠲租起疮痍。
　　作绘耕织图，赐予先保厘。
　　公复纂质言，镂版下有司。
　　远迩七十城，户诵比《书》、《诗》。
　　齐民谙《要术》，风俗公所移。
　　吾衰受一廛，僻在长水湄。
　　披图愧善颂，对此豁双眉。

　　▼《南浦归舟图》为李上舍宗渭作

　　已别东湖夜月，将挐南浦归舟。
　　好占日色风色，直溯饶州信州。

　　▼西湖

　　十三亭子景平分，银榜昭回天汉文。
　　破除水墨马一角，界画金碧王孤云。
　　里湖外湖烟树接，断竹续竹山泉闻。
　　承恩父老衣黄绢，芸鼓鼟鼟报夕曛。

　　▼临平道中是日立春

　　老矣孤踪尚栖泊，小除日近始来还。
　　且沽市中缸面酒，卧看雪后矾头山。
　　溪雨移时泥滑滑，舟人上岸腰环环。
　　安平泉源一丛树，早有春鸟鸣其间。

　　▼虎山桥夜泊

　　薛家车子十四，白傅歌童一双。
　　风定虎山桥水，月明蠡壳船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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