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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 伊川先生语十一(1)


  (畅潜道本。胡氏注云:“识者疑其间多非先生语。”)

  《大学》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人之学莫大于知本末终始。致知在格物,则所谓本也,始也;治天下国家则所谓末也,终也。治天下国家,必本诸身,其身不正而能治天下国家者无之。格犹穷也,物犹理也,犹曰穷其理而已也。穷其理然后足以致之,不穷则不能致也。格物者适道之始,欲思格物,则固已近道矣。是何也?以收其心而不放也。

  知者,吾之所固有,然不致则不能得之,而致知必有道,故曰“致知在格物”。

  《大学》论“诚意”已下,皆穷其意而明之,独“格物”则曰“物格而后知至”,盖可以意得而不可以言传也。自格物而充之,然后可以至圣人。不知格物而先欲意诚心正身修者,未有能中于理者。

  “致知在格物”,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因物有迁,迷而不知,则天理灭矣,故圣人欲格之。

  随事观理,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然后可以至于圣人。君子之学,将以反躬而已矣。反躬在致知,致知在格物。学贵于自得,得非外也,故曰自得。

  学莫大于平心,平莫大于正,正莫大于诚。

  君子之学,在于意必固我既亡之后,而复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则学之至也。

  心至重,鸡犬至轻。鸡犬放则知求之,心放则不知求,岂爱其至轻而忘其至重哉?弗思而已矣。今世之人,乐其所不当乐,不乐其所当乐,慕其所不当慕,不慕其所当慕,皆由不思轻重之分也。

  颜渊叹孔子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此颜子所以善学孔子而深知孔子者也。

  有学不至而言至者,循其言亦可以入道。荀子曰:“真积力久则入。”杜预曰:“优而柔之,使自求之;厌而饫之,使自趋之。”管子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将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神之极也。”此三者,循其言皆可以入道,而荀子、管子、杜预初不能及此。

  自其外者学之,而得于内者,谓之明。自其内者得之,而兼于外者,谓之诚。诚与明一也。

  闻见之知,非德性之知。物交物则知之,非内也,今之所谓博物多能者是也。德性之知,不假见闻。

  君子不以天下为重而身为轻,亦不以身为重而天下为轻。凡尽其所当为者,如“可以仕则仕”,“入则孝”之类是也,此孔子之道也。蔽焉而有执者,杨、墨之道也。

  能尽饮食言语之道,则可以尽去就之道;能尽去就之道,则可以尽死生之道。饮食言语,去就死生,小大之势一也。故君子之学,自微而显,自小而章。《易》曰:“闲邪存其诚。”闲邪则诚自存,而闲其邪者,乃在于言语、饮食、进退、与人交接之际而已矣。

  人皆可以至圣人,而君子之学必至于圣人而后已。不至于圣人而后已者,皆自弃也。孝其所当孝,弟其所当弟,自是而推之,则亦圣人而已矣。多权者害诚,好功者害义,取名者贼心。

  君贵明,不贵察;臣贵正,不贵权。

  称性之善谓之道,道与性一也。以性之善如此,故谓之性善。性之本谓之命,性之自然者谓之天,自性之有形者谓之心,自性之有动者谓之情,凡此数者皆一也。圣人因事以制名,故不同若此。而后之学者,随文析义,求奇异之说,而去圣人之意远矣。

  自性而行,皆善也。圣人因其善也,则为仁、义、礼、智、信以名之,以其施之不同也,故为五者以别之。合而言之皆道,别而言之亦皆道也。舍此而行,是悖其性也,是悖其道也。而世人皆言性也,道也,与五者异,其亦弗学欤!其亦未体其性也欤!其亦不知道之所存欤!

  道孰为大?性为大。千里之远,数千岁之日,其所动静起居,随若亡矣。然时而思之,则千里之远在于目前,数千岁之久无异数日之近,人之性则亦大矣。噫!人之自小者,亦可哀也已。人之性一也,而世之人皆曰“吾何能为圣人”,是不自信也。其亦不察乎!

  自得者所守固,而自信者所行不疑。

  学贵信,信在诚。诚则信矣,信则诚矣。不信不立,不诚不行。或问:“周公勋业,人不可为也已。”曰:“不然。圣人之所为,人所当为也。尽其所当为,则吾之勋业亦周公之勋业也。凡人之弗能为者,圣人弗为。”

  君子之学,要其所归而已矣。

  民可明也,不可愚也;民可教也,不可威也;民可顺也,不可强也;民可使也,不可欺也。

  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甚矣欲之害人也!人之为不善,欲诱之也。诱之而弗知,则至于天理灭而不知反。故目则欲色,耳则欲声,以至鼻则欲香,口则欲味,体则欲安,此皆有以使之也。然则何以窒其欲?曰思而已矣。学莫贵于思,唯思为能窒欲。曾子之三省,窒欲之道也。

  好胜者灭理,肆欲者乱常。

  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此皆时也,未尝不合中,故曰“君子而时中”。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言寂然不动者也。故曰“天下之大本”。“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和也者,言感而遂通者也,故曰“天下之达道”。

  学也者,使人求于内也。不求于内而求于外,非圣人之学也。何谓不求于内而求于外?以文为主者是也。学也者,使人求于本也。不求于本而求于末,非圣人之学也。何谓不求于本而求于末?考详略,采同异者是也。是二者皆无益于身,君子弗学。

  墨子之德至矣,而君子弗学也,以其舍正道而之他也。相如、太史迁之才至矣,而君子弗贵也,以所谓学者非学也。

  庄子,叛圣人者也,而世之人皆曰矫时之弊。矫时之弊,固若是乎?伯夷、柳下惠,矫时之弊者也,其有异于圣人乎?抑无异乎?庄周、老聃,其与伯夷、柳下惠类乎?不类乎?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此言异端有可取,而非道之正也。

  君子以识为本,行次之。今有人焉,力能行之而识不足以知之,则有异端者出,彼将流宕而不知反。内不知好恶,外不知是非,虽有尾生之信,曾参之孝,吾弗贵矣。

  学莫贵于知言,道莫贵于识时,事莫贵于知要。所闻者所见者外也,不可以动吾心。

  孟子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此盖言浩然之气至大至刚且直也,能养之则无害矣。

  伊尹之耕于有莘,傅说之筑于傅岩,天下之事,非一一而学之,天下之贤才,非一一而知之,明其在己而已矣。

  君子不欲才过德,不欲名过实,不欲文过质。才过德者不祥,名过实者有殃,文过质者莫之与长。

  或问:“颜子在陋巷而不改其乐,与贫贱而在陋巷者,何以异乎?”曰:“贫贱而在陋巷者,处富贵则失乎本心。颜子在陋巷犹是,处富贵犹是。”

  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昼夜,死生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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