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老营被贼扑陷折|曾国藩

抚州老营被贼扑陷折

　　（咸丰六年十月十一日）

　　奏为抚州一军，分兵克复宜黄、崇仁郡城，老营被贼扑陷，现在并扎崇仁。恭折驰奏，仰祈圣鉴事。

　　窃同知李元度、林源恩分统江、楚两军，围攻抚州，屡获胜仗，迭经具奏在案。自七月十三以后，伪翼贵丈黄玉崑，率大队以去，城中留广贼不过三千余人，不常出战。战亦小有斩获，无甚胜负。我军因四、五两月伤亡过众，又以盛暑鏖兵，热湿郁蒸，疾疫至千余人之多。八月中旬，有边钱会匪随同粤匪自建昌窜扰广信。臣等即饬李元度等，派拨数营，赴援广信。行至流坊，适浙兵之驻防玉山者先到，将匪击退，抚州兵勇仍归本营、李元度与林源恩商议，抚、建之贼，以宜黄、崇仁为来路。取宜黄，则建昌之贼源可断；取崇仁，则抚州之贼源可断。此搤吭拊背之计也。因于九月初二日，分兵四营，先剿宜黄。初四日，五岳营举人陈大力，带兵先到城外。贼即出城迎敌，被我军轰毙、刃毙十余人。贼将望城返奔。陈大力督率哨官彭厚坤等抢占县城东关之大通桥，断贼入城之路。贼见归路已绝，沿港斜趋。训导郭式源率勇续至，复毙十余名。贼窜南关，守备伍连魁、知县钟世桢等，截杀二十余名。知县傅培峰、县丞曾毓璋等，亦追杀十数名。陈大力簇拥入城，城内守贼纷纷由北关夺门而逃，即将县城收复。乘胜遂赴崇仁。

　　崇仁有民城与官城，相间一河，中有大桥，其形势与瑞州相似。贼踞城中，重关铁锁，缭以短垣，木石堆积，铁签密布。百长钟连升等，冲入桥边，伏贼突出，短兵相接，身被重伤。守备刘长培，率二哨凫水过河，城上炮石并施，相持两时之久。彭厚坤、李富廷、童梅华等，首先梯城，砍倒点炮二贼。亲兵罗顺高，力开城门，各营蜂拥而入，歼贼百余。贼党由北门逃往临江，复追杀数十名。

　　查点城内积谷万余石，子药数十石，火箭、喷筒数十篓。知县费兆镕等，随同入城。

　　此九月初四日收复宜黄，初九日收复崇仁之实在情形也。

　　当我军之分剿宜黄、崇仁也，抚州之贼，无日不出城来犯。初六日，全队来扑犯江军者，吕克生率八哨御之，枪伤百余贼。五音营由悬鹤岭至城边，破屋抄击。犯楚军者四股，约千余人，连炮指击，贼退伏树林。另股三百人，踞左营之空垒。周岐山迎剿，李元嘉继之。三进三诱，贼遂折回塅下，是日两军共伤贼三四百名，我师亦伤亡九十三人。初八日，大雾漫天，城贼分路来扑。一由清风门出至堤上，右护军在卡上轰炮御之。该逆败窜，绕至南门，左护军迎剿。营官耿光宣，严督队伍，且轰且进，炮烟与晨雾相迷，随烟抢进。不期已近城根，耿光宣被城上炮子中腹穿髀，登时阵亡。该营愤管带官殉难，愈愤不退，纵横驰突，贼遂败窜。其犯楚军者，周岐山、李元嘉出队抄截。该逆退近城堤，复进犯中营。李元度派丁峻迎击，百炮对轰，贼之火箭雨集，我军据卡不动，连毙大旗数贼。贼退，追击，伤毙者七八十人，裒尸满地，我军亦伤亡四十余人。

　　初九日辰刻，贼复出犯，尽萃于江军之左营，盖探知营官耿光宣新失故也。江军冲出，交矛对垒，枪炮已红，挑水渍之。良久贼退，李进发等搜杀枪毙一黄马褂贼目。是夜贼惊江军之左营，火弹、喷筒飞入墙内。我军出两哨潜抄击却之。初十日，贼又扑江军，以二百余人牵制楚军。江军出队直冲，贼又败溃。追上悬鹤岭，鏖战一时。楚军派五哨应援，贼乃悉退。

　　十一日，贼复来犯，楚军炮毙三贼。江军出队轰击，贼折入左右营旧地。周岐山三往三返，伤贼数十。贼遂潜伏已毁之民房，穴墙开炮，伤毙我军七人。李元度率后哨从田陇斜截，贼党惊奔。我师追击，贼辄卓旗回立。又击又退，又复回立。相持三时，始行收队。此九月初六、初八、初九、初十、十一等日，贼窥我军，分剿崇、宜，连日扑营，迎击获胜之情形也。

　　李元度等见贼虽屡挫，势仍凶悍，我军分兵出剿，老营实形单薄。商议退扎四、五里许，江、楚两军团聚一处。又飞调宜黄、崇仁之师，回保抚州老营。无如欠饷日久，各弁勇见宜黄可捐银数万两，崇仁有贼积谷二万余石，遂欲据此二县，以补旧欠而筹新款，不肯回郡城老营。适有另股贼匪三千余人，自景德镇而来，窜扰万年、安仁以至东乡，势将先抵许湾，即援抚州。李元度等以许湾系捐局所在，军资百物，取给于此。因派把总彭大寿、曹锦荣等，带八百人往守许湾。于是郡营之兵，愈单弱矣。

　　十六日，城贼大举出犯，我军迎击，毙贼三十余名，贼不退，亦不进，而援贼千余人从流坊过河，意图夹击官军。李元度等急派凤字营及左护军四哨往截。贼忽从下游近城处偷渡，水浅河宽，不能截住，援贼遂与城贼合犯江军。李元度、林源恩并都司唐德升亲自冲锋，鏖战竟日，杀伤相当。援贼一股进城，一股分扰河东，而省城道路遂梗。

　　十七日，城贼出犯，先分三支扑楚军中营，经彭斯举等击败。另支围扑江军，经唐德升亲兵击败，夺黄旗十四五面，斩首四十余级。忽大股援贼又从流坊过渡，合围江军。将附营民房，一律纵火，烟焰障天，火箭、火弹，纷入营中。唐德升跃马冲突，手刃十余贼，驰赴中营，入视林源恩，时右营已火起矣。林源恩曰：“今日全营必陷，此吾死所也。”誓不出营。唐德升不忍林源恩独死而已独生，遂麾亲兵出垒，而嘱其侄以报仇为念，从容与林源恩同死。兵勇死事者，计三四百人。粮台委员从九周尚桂等殉焉。李元度先率陈英、吴修鼓、李昇平等往救林源恩，势已无及。回营则贼来愈多，四面合围。李元度将聚军装纵火自焚，亲兵挟之上马，与陈英、丁峻、吴修鼓、李舁平、钟辅朝、单绥福等并力突围而出。因与都司周岐山定计，直趋崇仁。崇、宜两处，尚有左、右两营，志同、宝勇等军，益以许湾彭大寿之师。计完好者，尚有七营四千余人，暂驻此处，招集溃散，重加整顿，以图再振。

　　此十七日抚州老营被贼扑陷，并扎崇仁之实在情形也。

　　现在抚州败卒之回省者，收辑溃散，另编队伍。其赴崇仁者，由李元度重加整辑。二十九、三十等日，抚州大股前往扑营，均经力战击退，追奔二十余里。据李元度等先后禀报前来。臣等伏查抚州一军，大小五十余战，除五月初五、七月初九两次小挫外，余俱获胜。三、四、五、六等月，各府之贼，萃于该郡，尚能肃清。东路外通江、浙，内蔽省垣，惟此军是赖。厥后伤亡过多，暴疫交臻。臣等虑其疲乏致挫，札饬全军退驻七里冈。李元度志在破城，坚不肯退。九月克复宜黄、崇仁两县，方期军威更振，终可断贼援而复名郡。

　　不图分兵太多，复值景德镇另股援贼突至，遂致挫败。即选同知李元度，调度失宜，请旨革去花翎、同知，仍以知县降补。至殉难之湖南补用同知直隶州林源恩，忠愤填膺，见危致命。前在平江任内，倡团保境，力遏寇冲。自调赴大营后，每战身先，应请赏加道衔，即照道员例赐恤。湖南即补都司唐德升，扑诚骁勇，从容就义，有烈士风。应请照游击例赐恤。副贡教谕耿光宣，忠勇廉明，前此拟保知县，加同知衔，尚未出奏。应请照同知例赐恤。即选从九品周尚桂，请照县丞例赐恤。以昭激劝，而慰忠魂。其余阵亡兵勇，查明照例办理。所有抚州一军，分兵克复宜黄、崇仁，老营被贼扑陷，现在并扎崇仁缘由，恭折由驿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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