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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阙斋读书录卷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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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部上 史记 《今上本纪》。 《孝武本纪》自“初即位尤敬事鬼神”以下至末,皆《封禅书》之文,决非褚先生所补也。孝武纪篇中“于是”字凡二十二见,又有用“而”字者,又有用“其后”者,文气亦与“于是”字相承接。太史公行文间有气不能骞举处,韩公故当胜之。 《三代世表》:“岂不伟哉。” 伟与诡同,佹亦同,犹云异也。 《律书》:“西至于注。” 注即柳。下文“西至于弧”,弧狼即井鬼;“西至于浊”,浊即毕;“北至于留”,留即昴。 《历书》:“故畴人子弟分散,或在诸夏,或在夷狄。”如淳曰:“家业世世相传为畴,律年二十三传之畴官,各从其父学。”韦昭曰:“畴,类也。”孟康曰:“同类之人,明历者也。”乐彦曰:“畴、昔知星者也。” 按:韦孟说是也。《说文》:“畴,耕治之田也。”本以田畴为正训,而各载籍用畴字多与俦通。《北海相景君碑》“英彦失畴”,《议郎元宾碑》“朋畴宗亲”,此畴与俦通之证也。俦,类也。《书·洪范》“不畀洪范九畴”、《国策》“夫物各有畴”,比比训类也。可知畴人为同类相聚、以明历算之人矣。《文选》束皙《补亡诗》注云:“皙与同业畴人肄修乡饮之礼。”则凡同术相聚者,皆得称为畴人,又不仅推明历算者也。 《平准书》。 平准,即管子轻重之法也,唐刘晏亦用之。 “烹弘羊天乃雨。” 是时弘羊固未死也,借卜式恶詈之言作结,若弘羊业已烹杀者。此太史公之褊衷耳。 《齐世家》:“杀之郭关。” 田氏之杀子我,与孙琳杀诸葛恪略相似。 《陈涉世家》。 怀王入秦不返,天下之公愤,屈原之私愤,而太史公亦自引为己愤也。“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子长时时不忘此二语,故于陈涉之张楚、项羽之楚,皆所响慕。即于襄疆之楚、吕臣之楚、景驹之楚、黥布之楚、怀王孙心之楚,亦缕叙而不敢忽。 《外戚世家》。 通篇注重命字。首段吕后,末指明天命,后薄后,窦后、王后、卫后,亦俱含命字之意在言外。 《楚元王世家》。 前兼叙羹颉侯及代王,后兼叙赵王、河间王,不仅楚元王也。 《荆燕世家》赞:“岂不为伟乎?” 王念孙说,伟,异也。《栾布传》、《西京赋》“岂不诡哉”,诡亦异也。刘泽以疏属封王,故叹其异。 《萧相国世家》。 萧相之功,只从猎狗及鄂君两段指点,其余却皆从没要紧处着笔。实事当有数十百案,概不铺写,文之所以高洁也。后人为之,当累数万言不能休矣。 《曹参世家》。 叙战功极多,而不伤繁冗。中有迈往之气,足以举之也。 《留侯世家》。 观“从容言天下事甚众”数语,则子长于子房事不书者多矣。叙留侯计画,亦不出战国策士气象,未知子房尚有进于此者否? 《陈丞相世家》。 阴谋奇计,是《陈平世家》着重处。末段及赞中点出。 《绛侯周勃世家》。 太史公于不平事多借以发抒,以自鸣其郁抑。此于绛侯父子下狱事,却不代鸣冤苦,而以“足已不学,守节不逊”二语责条侯,故知子长自闻大道。或以谤书讥之,非也。 《梁孝王世家》。 自“梁最亲,有功,又为大国”以下,一气喷薄而出,见梁王所以怨望欲为不善者,皆太后、景帝有以启之。 《五宗世家》。 方望溪谓归熙甫文,“于人微而言无忌者,盖多近古之词。”吾谓子长《五宗世家》等文,乃更进于叙述贤哲功臣之作,抑所云“瓦注贤于黄金”也。 《伯夷传》。 首段至“文辞不少概见”止,言古来高节之士惟吴太伯伯夷可信;许由、务光之伦,未经孔子论定者,不可信。第二段至“怨邪非邪”止,言伯夷、叔齐实事,惟孔子之言可信,传及轶诗可信。第三段至“是邪非邪”止,言天道福善之说不足深信。第四段至末,言人贵后世之名,不贵当时之荣。因慨已不得附孔子以传。 《管晏列传》。 子长伤世无知己,故感慕于鲍叔,晏子之事特深。 《老庄韩非列传》。 以申、韩为原于道德之意,此等识解,后儒固不能到。 “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 太史传庄子曰:“大抵率寓言也。”余读《史记》亦“大抵率寓言也。”列传首伯夷,一以寓天道福善之不足据,一以寓不得依圣人以为师。非自著书,则将无所托以垂于不朽。次管、晏传,伤己不得鲍叔者为之知己,又不得如晏子者为之荐达。此外如子胥之愤、屈贾之枉,皆借以自鸣其郁耳。非以此为古来伟人计功簿也。斑固人表,失其指矣。 《司马穰苴列传》。 末叙高国之灭、田齐之兴,文气迈远,独子长有此。 《孙子吴起列传》。 传言世传孙膑兵法。而赞言世俗称十三篇及吴起兵法,则知膑兵法当时已无人称道矣。 《伍子胥列传》。 子胥以报怨而成为烈丈夫。渔父之义、专诸之侠、申包胥之乞师、白公之报仇、石乞之甘烹,皆为烈字衬托出光芒。 《仲尼弟子列传》。 太史公好奇,凡战国策士,诡谋雄辩,多著之篇。此载子贡之事特详,亦近战国策士之风。 《商君列传》赞。 赞最明允而深厚。 《苏秦列传》赞:“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 观“次其时序”一语,则知当日有并非苏秦时事,而附之于秦者。班固次《东方朔传》,指意亦颇类此。 《张仪列传》。 子长最恶暴秦,故谓张仪之行事甚于苏秦。实则两人之倾险亦相等耳,特秦挟最胜之势,故张仪尤为得计。 《樗里子甘茂传》赞:“方秦之强时,天下尤趋谋诈哉。” 读此等赞,知子长胸中自具远识。 《穰侯列传》。 首言穰侯、泾阳,华阳、高陵之权侈,末言范雎夺四贵之势,皆简洁无枝辞。 “少割而有质。” 少割者,谓少割梁地也。有质者,谓取秦之质子也。 《白起王翦列传》赞。 未为精当。言王翦之短尤非事实。 《孟子荀卿列传》。 自秦焚书以后,汉之儒者惟子长与董仲舒见得大意。 《魏公子列传》。 “公子”二字,凡百四十五见,故尔顾盼生姿,跌宕自喜。 《廉颇蔺相如列传》。 廉颇为赵将最久,战功最多,故以廉颇为主。叙蔺相如、赵奢父子,皆以廉颇经纬其间。即叙李牧,亦插入廉颇已入魏句。此子长裁篇之本意也。惟功绩虽以廉颇为最,而子长所佩仰者则以相如为最,故赞中专美相如,且以廉、蔺目其篇。 《田单列传》赞。 魏武帝好以劲兵铁骑留于后,故注《孙子》,以后出者为奇兵。实则孙子所谓正奇者,非果以先出后出分也。“处女脱兔”四语,子长玩味极深。叙赵奢、李牧战功,亦暗含此四句在中,不独赞叹田单为然。 《鲁仲连邹阳列传》。 仲连高节,似非邹阳可拟。《上梁王书》亦拉杂无精义。子长特以书中所称有与己身相感触者,遂录存之。 《屈原贾生列传》。 余尝谓子长引屈原为同调,故叙屈原事散见于各篇中。怀王入秦不返,战国天下之公愤,而子长若引为一人之私愤,既数数著之矣。此篇尤大声疾呼,低徊欲绝。 “令尹子兰闻之大怒。” “闻之”,闻屈平作《离骚》。 《吕不韦列传》赞。 孔子之所谓闻者,实与吕子不侔。子长读《论语》,别自有说。 《刺客列传》。 聂政传之后数行,荆轲传之首尾各十数行,其荡漾疏散吞吐处,正自不可几及。 《李斯列传》。 李斯之功,只从狱中上书叙出,与萧何之功,从鄂君语中叙出,同一机杼。李斯之罪,从赵高反复熟商立胡亥事叙出,与伍被说淮南、蒯通说韩信,同一机杼。 《蒙恬列传》赞:“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至,固轻百姓力矣。” 《始皇纪》曰:“二十七年治驰道。”《六国表》曰:“三十五年为直道,道九原,通甘泉。”是直道与驰道不同也。蒙恬未治驰道,止治直道、筑长城二事,子长责其轻民力,可谓定论。 《张耳陈余列传》。 子长尚黄老,进游侠,班孟坚讥之,盖实录也。好游侠,故数称坚忍卓绝之行。如屈原、虞卿、田横、侯赢、田光及此篇之述贯高皆是。尚黄老,故数称脱屣富贵、厌世弃俗之人。如本纪以黄帝第一,世家以吴太伯第一,列传以伯夷第一,皆其指也。此赞称张、陈与太伯、季札异,亦谓其不能遗外势利、弃屣天下耳。 《魏豹彭越列传》赞:“独患无身耳。” 五字古来英雄所争在此。子长,烈士也,故道得到。 《黔布列传》赞。 以坑杀人为首虐,遂以身为大僇,此亦后世因果之说。如韩、彭、英布之智力,自有不能与高祖并立之理,即衅端发自爱姬,亦不足论。此等赞,子长似不甚厝意。 《淮阴侯列传》。 彭城败散,而后信收兵至荥阳,破楚京索之间。下魏破代,而后汉辄收信精兵。荥阳距楚,成皋围急,而后汉王至赵,驰入信壁。此三役,皆高祖有急,赖信得全。子长于此等处,颇为用意。 《韩王信卢绾列传》赞:“夫计之生孰成败,于人也深矣。” 韩王信、卢绾、陈豨皆计事不孰,此句盖兼三人者言之。 《田儋列传》。 田氏王者八人,益以韩信,凡九人。叙次分明,一丝不紊,笔力极骞举也。 《樊郦滕灌列传》。 樊哙、夏侯婴皆沛人,灌婴虽非沛人,而雎阳去沛不远,且终身为骑将,与夏侯婴终身为太仆略相类,三人同传宜也。郦商不入食其传,又不入傅、靳等传,而列之此传,颇不可解。《夏侯婴传》“太仆”宇凡十三见,“奉车”字凡五见,“以兵车趣攻战疾”字凡四见。《灌婴传》“将骑兵”凡九见。 《张丞相列传》。 夹叙周昌、赵尧、任敖事,与《蒙恬传》夹叙赵高事,机杼略相类。 《郦生陆贾列传》。 初,沛公引兵过陈留,郦生踵军门上谒,此一节应别行写。正传中既载郦生诫骑士以进,沛公踞床洗足见之矣;此又载郦生按剑以叱使者,当时传闻不一,聊记于传后,以广异闻。又有传郦生书者,谓汉王定三秦至巩洛,郦生乃始来见,则赞中辨其非是。 《傅靳蒯成列传》。 子长于当世艳称之功臣封爵者,皆不甚满意。常以不可知者,归之天命。如于萧何,则曰“碌碌未有奇节,依日月之末光”;于曹参,则曰“以与淮阴侯俱”;于樊、郦、滕、灌,则曰“岂自知附骥之尾,垂名汉廷”;于傅宽、靳歙,则曰“此亦天授于卫青,亦曰天幸”,皆以成功委之于命。虽要归有良然者,然亦由子长褊衷,不能忘情于功名,故时时以命字置诸喉舌之间。若仲尼,则罕言命,且不答南宫适、羿奡、禹稷之问,兹其所以为大也。 《刘敬叔孙通列传》赞:“智岂可专邪?” 此语是子长识力过人处。 《季布栾布列传》。 状季布、季心、栾布诸人,俱有瑰玮绝特之气,赞中仍自寓不轻于一死之意。子长跌宕自喜之概,时时一发露也。 《袁盎晁错列传》:“宦者赵同尝害盎。盎兄子种说盎曰:‘君与斗廷辱之,使其毁不用。’” 使其毁不用者,谓廷辱之,后赵谈虽进毁言,文帝将不听用也。 赞。 晁错峭直刻深,袁盎天姿亦颇近之,故两人相忌嫉特深。子长以好声矜贤讥盎,亦互文见义。 《张释之冯唐列传》赞:“《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不党不偏,王道便便。’张季冯公近之矣。” 季布、栾布、袁盎、晁错皆激烈峭直,非和平之器。张、冯为得其平,故引《书·洪范》赞之。 《万石张叔列传》。 子长生平风旨,不与万石建陵诸人相近。而此传曲尽情态,亦自具有大度。后世卿相老成醇谨者,托义于此,则有所摹拟而为之,为文者亦纯事摹拟矣。 《田叔列传》。 不别为贯高立传,而别为田叔立传,子长与任安田仁善也。 《扁鹊仓公列传》。 太史公好奇,如扁鹊仓公,曰者龟策货殖等事无所不载,初无一定之例也。后世或援太史公以为例,或反引班、范以后之例而讥绳太史公,皆失之矣。 《吴王濞列传》。 先叙太子争博,晁错削地,详致反之由。次叙吴胶西,胶西约五国,详约从之状。次叙下令国中,遗书诸侯,详声势之大。次叙晁错绐诛,袁盎出使,详息兵之策。次叙条侯出师,邓都尉献谋,详破吴之计。次叙田禄伯奇道,桓将军疾西,详专智之失。六者皆详矣,独于吴军之败不详叙,但于周丘战胜之时闻吴王败走而已。此亦可悟为文详略之法。 《魏其武安侯列传》。 武安之势力盛时,虽以魏其之贵戚无功,而无如之何;灌夫之强力盛气,而无如之何;廷臣内史等心非之,而无如之何;主上不直之,而无如之何。子长深恶势利之足以移易是非,故叙之沉痛如此。前言灌夫,亦持武安阴事。后言夫系,遂不得告言武安阴事。至篇末乃出淮南遗金财事,此亦如画龙者将毕乃点睛之法。 《韩长孺列传》。 壶遂、田仁皆与子长深交,故叙梁赵诸臣多亲切。 《李将军列传》。 初,广之从弟李蔡至,此乃将军所以不得侯者也。十余行中专叙广之数奇,已令人读之短气。此下接叙从卫青出击匈奴徙东道迷失道事,愈觉悲壮淋漓。若将从卫青出塞事叙于前,而以广之从弟李蔡一段议论叙于后,则无此沈雄矣。故知位置之先后、翦裁之繁简,为文家第一要义也。 《匈奴列传》赞:“孔氏著《春秋》,隐桓之间则章,至定哀之际则微,为其切当世之文,而罔褒忌讳之辞也。” 叙武帝时事不实不尽,故赞首数语云尔。 《卫将军骠骑列传》。 卫青、霍去病传,右卫而左霍;犹魏其、武安传,右宝而左田也。卫之封侯,意已含讽刺矣。霍则讽刺更甚。句中有筋,字中有眼。故知文章须得偏鸷不平之气,乃是佳耳。 《平津侯主父列传》。 平津亦贤相,而太史公屡非刺之,盖子长褊衷于汲黯、董仲舒。既所心折,即郭解、主父偃亦所深许,遂不能不恶平津耳。 《南越尉陀列传》:“自尉佗初王,后五世九十三岁而国亡焉。” 五世九十三岁,越国必有善政。赵光、赵定、居翁之属汉,必有事实。兹皆不书,略人之所详也。太后之淫乱,置酒之坐次,详人所略也。故知记事之文,宜讲翦裁之法。 《东越列传》。 庄助发郡国之兵,不从田蚡计,杨仆、韩说等之三道并进,居股多军之封侯,俱足发明武帝之英风俊采,特不于赞中揭出耳。 《朝鲜列传》。 事绪繁多,叙次明晰,柳子厚所称太史之洁也。 《西南夷列传》。 通二方,置七郡,叙次先后,最为明晰。 《司马相如列传》。 赞。 《汉书》“春秋”二字上有“司马迁称”四字,盖自“春秋推见至隐”下至“风谏”,何异司马迁之言也。自“靡丽之赋”下至“不已亏乎”止,扬雄之言也。后人将《汉书》论赞羼入《史记》内,太史公而引扬雄之言,遂不可读矣。 《淮南衡山列传》。 伍被既造谋徙民朔方,以怨其民。兴诏狱逮诸侯太子幸臣,以怨其诸侯。则所以为淮南反计者,亦甚深至。前此所为雅辞引汉之美者,当不可尽信也。太史公素恶丞相弘廷尉汤,故欲曲贷伍被,或不无增饰于其间耳。 《循吏列传》。 循吏者,法立令行,识大体而已。后世之称循吏者,专尚慈惠,或以煦煦为仁者当之,与太史公此传之本意不伦。 《汲郑列传》。 《汲黯传》处处以公孙宏、张汤相提并论,此太史公平生好恶之所在。景武间人才,以此传为线索。 《儒林列传》。 子长最不满于公孙宏,讽刺之屡矣。此篇录公孙宏奏疏之著于功令者,则曰:“余读功令,未尝不废书而叹”;于辕固生,则曰:“公孙宏侧目视固”;于董仲舒,则曰“公孙宏希世用事”,于胡母生,则曰“公孙宏亦颇受焉”。盖当时以经术致卿相者,独宏,子长既薄其学,又丑其行,故褊衷时时一发露也。 《酷吏列传》。 通首以“法令滋章,盗贼多有”二语为主。序中“天下之网尝密”数行,指秦言之,即以讽武帝时也。 《大宛列传》。 前叙诸国,从张骞口中述出,最为朗畅。后叙两次伐宛,亦极雄伟。中间叙乌孙和亲及西北外国之俗,笔力尚未骞举。 “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 得乌孙马,得大宛马,皆后此之事,兹附录于前。 “出此初郡。” 初郡者,初置之郡。 《游侠列传》。 序分三等人,术取卿相,功名俱著,一也;季次原宪,独行君子,二也;游侠三也。于游侠中又分三等人,布衣闾巷之侠,一也;有土卿相之富,二也;暴豪恣欲之徒,三也。反侧错综,语南意北,骤难觅其针线之迹。 《佞幸列传》。 以本朝臣子而历叙诸帝幸臣,此王允所谓谤书也。 《滑稽列传序》:“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 言不特六艺有益于治世,即滑稽之谈言微中,亦有裨于治道也。 《日者列传》。 周秦诸子著书及汉人作赋,多设为问答之辞,此篇与东方朔诸文略相类。 《龟策列传》。 褚先生在长安求之不得,故后世皆知此传为伪。 《货殖列传》。 自桑孔辈出,当时之弊,天子与民争利,《平准书》讥上之政,《货殖传》讥下之俗,上下交征利,《孟子列传序》所为废书而叹也。中惟家贫亲老数行,是子长自伤之辞,余则姚惜抱之论得之。 《太史公自序》。 论六家要指,即太史公迁之学术也。托诸其父谈之词耳。姚惜抱以为其父之辞,盖失之。 “上大夫壶遂曰。” 设为壶遂问答,即《解嘲》《宾戏》《进学解》之意。 汉书 《景帝纪》:“(元年),廷尉信谨与丞相议曰:‘吏及诸有秩受其官属所监、所治、所行、所将,其与饮食计偿费,勿论。它物,若买故贱,卖故贵,皆坐臧为盗,没入臧县官。吏迁徙免罢,受其故官属所将监治送财物,夺爵为士伍,免之’。” 故官属及所将所监所治而独无所行者,故时巡行之处,其官属未必更送财物也。仅夺爵为士伍而不以坐藏为盗论者,前任之官其罚稍轻于现任也。所将,谓所携以自随之人也。若将雏、将子,将军之将。 《武帝纪》:“太初元年夏五月;正历以正月为岁首。” 自此以前虽皆以建亥之月为岁首,然皆称冬十月、冬十一月、冬十二月、春正月,未尝以建亥之月为正月。盖汉初称建亥月为正,而班氏追改之。故师古曰:“史追正其月名。” 《宣帝纪》:“(地节四年)诏曰:‘今系者或以掠辜,若饥寒瘦死狱中。’” 掠辜而死,一端也;饥寒而瘦死,一端也。师古分作三端,盖失之。下文掠笞若瘦死者亦只二端。 《天文志》:“凡以宿星通下之变者,维星散,句星信,则地动。” 维者,谓周围如圜,若鳖星、天津、天钱、天垒城、天苑之类。句者,谓其末如,若天、卷舌、天谗、大陵、积尸之类。维者欲圜不欲散,句者欲曲不欲伸,否则地动。不专指极后之四星与斗勺后之三星言。 《五行志》:“言之不从,从顺也。” 貌之不恭。传曰之下,有说曰。此“言不从”句上,亦应有说曰二字。 “视之不明,是谓不悊。悊,知也。” 视之不明句上,当有说曰二字。 “昭公二十五年夏,有鸜鹆来巢”至“继嗣可立,灾变尚可销也。” 以上之事,皆禽鸟视之不明,当有赢虫之孽。此羽虫之事,不知何以列入。 “思心之不睿,是谓不圣。思心者,心思虑也。” 思心之不睿上,应有说曰二字。 “皇之不极,是谓不建。皇,君也。” 皇之不极句上,亦应有说曰二字。 《地理志》:“京兆尹南陵。”师古曰:“兹水秦穆公更名以章霸,功视子孙。视读曰示。” 视读曰示,师古不应自为作音。疑有误也。 《沟洫志》:“于是为发卒万人,穿渠自征引洛水至商颜下。” 国藩按:洛水,此今之北洛水也。中隔渭水,不知何以能至商颜? 《陈胜传》:“行收兵。” 行收兵云者,且行且收兵也。 “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 田儋立为齐王之时,未尝请命于陈胜,故云。 《项籍传》:“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立长,无适用。” 国藩按:适,主也。本毛传之训。然经典中如“谁适为容”、“奚其适归”、“莫适为主”、“我安适归矣”、“吾谁适从”等语,皆词气相类,若皆训为主,则“莫适为主”当训为莫主为主矣。若各处望文立训,参差互异,则古书之例又不尔也。适盖愿安之词。《孟子》云:“寡人愿安承教。”谓心愿而意安之也。《庄子》:“忘足,履之适也;忘腰,带之适也。”亦愿而安之也。如上所引五语及此“无适用”,皆可以愿安之意通之。 “梁曰:‘田假与国之王穷来归我,不忍杀,赵亦不杀角间,以市于齐。’” 国藩按:师古训市字极精当矣。然“以市于齐”四字,乃兼楚赵言之。本求齐出兵俱西者,楚也。若楚自杀假,又令赵杀角间,是卖此三人以买齐兵也。今皆不杀,是不以此三人市齐之兵也。不得专指角间。 “羽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 “期山东为三处”云者,本由山上四面分驰而下,既下则皆聚会于山之东面也。分为三处者,为疑陈,使汉兵不知羽所在,猝不敢前也。皆会于东者,东面滨大江甚近,将渡江也。 “赞曰:贾生之过秦曰。” 《史记》录贾生《过秦》三篇于《秦本纪》后,贾生本为秦而作也。班氏录《过秦》一篇于此,则似专为赞陈胜而录之。同一录贾生文,而意各有当也。 《张耳陈余传》:“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今吕张大楚王陈。”师古曰:“言张建大楚之国而王于陈地。”,读曰已。张大楚,谓张而大之也,不宜以大楚连读。 “余曰:‘吾顾目无益。’” 顾,犹特也。本传“顾其势初定”、“吾顾目无益”、“顾为王实不反”,皆宜作特字解。《汉书》中此等顾字甚多,王念孙皆作特字解。师古训为思念,皆失之。 《韩信传》:“萧何曰:‘诸将易得,至如信,国士无双。’” 国士,谓其才智足伏一国也。又等而上之,则曰天下士。“管仲天下才”是也,《庄子》“此国马也,而未若天下马也”,义与国士、天下士同。师古注失之。 “今韩信兵号数万,其实不能千里袭我。” 其实不能云者,虽名为数万,实尚不满数万也。 《彭越传》:“项籍入关王,诸侯还归。” 还归,归彭城也。 “乃拜越为魏相国,擅将兵略定梁地。” 擅者,谓虽为魏相国而兵事不由魏豹调遣,越得专主之也。 《燕王泽传》:“高后时,齐人田生游乏资,以画奸泽。” 《庄子·天运篇》:“以奸者七十二君。”奸,求也。 “泽使人谓田生曰:‘弗与矣。’” “弗与矣”者,怨望之词。言既得金去,遂不复顾我矣。犹饥则依人,饱则飚去也。厥后田生以计为泽求得封王,以明身虽不在泽所,而无日不为泽画策,报恩之深也。 《吴王濞传》:“然其居国以铜盐故,百姓无赋,卒践更,辄予平贾。” 自行而践更者,定例也。出钱而过更者,宽政也。过更者既选宽政矣,而践更者又予之以慵直,是富者出钱而不自行,贫者虽自行而得俯资,此吴王之欲得民心也。服说是,晋说非也。 “窃闻大王以爵事有过,所闻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止削地而已。” 言楚、赵王削地之罪不至于胶西王卖爵之罪之甚,楚、赵尚削地,则胶西恐不止于削地而已。言其当灭国也。此以危言怖胶西王也。 “西走蜀汉中告越”。注:“师古曰‘言王子定长沙已北,而西趣蜀及汉中,平定吕讫,使报南越也。” 国藩按:师古说非也。长沙以北,西走蜀汉中,地方数千里,此非幼弱之长沙王子所能定也。南越是时最强盛,故吴王以此属南越王。长沙与南越相直,王子可为内应,故曰因王于也。告越者,言已将此指告南越矣。 “削夺之地”。 之,疑作封。 《楚元王传》:“德厚宽好施生。” 《易》曰:“天施地生。”此“施生”字之所本也。 《刘向传》:“民萌何以劝勉。” 萌与甿同。力田之民曰甿。 “用纻絮斫陈漆其间”。 陈,施也。以石为椁。又以芝絮斫斩糜烂,而施漆于其间。犹今世之以瓷灰和漆封棺口也。 “封坟掩坎,其高可隐。” 其高可隐,谓人隔坟而立,可隐肘也。不能遮蔽全身,不甚高耳。 “石榔为游馆。” 游馆,以石为离宫、别馆于地下。 “上以我先帝旧臣,每进见,常加优礼。吾而不言,孰当言者。向遂上封事谏曰。” 奏疏惟西汉之文冠绝古今。西汉前推贾、晁,后推匡、刘。贾、晁以才胜,匡、刘以学胜。此人人共知者也。余尤好刘子政。忠爱之忱,若有所甚不得已于中者,足以贯三光而通神明。是故识精而不炫,气盛而不矜,料王氏之必篡,思有以早为所,而又无诛灭王氏之意。宅心平实,指事确凿,皆本忠爱二字,弥纶周浃而出。吾辈欲师其文章,先师其心术,根本固,则枝叶自茂矣。 “行污而寄治。” 污,乱也。寄,亦托也。行本污乱,而托为澄治。 “根垂地中。” 垂,当作臿,臿与插同。 “虽立石起柳,无以过此之明也。” 指明梓柱之征,果为王氏篡汉之兆。向之忠直,出于至诚,故其道可以前知。读至王刘不并立等语,至今如睹其涕泣之状。如闻其呜咽之声。 《刘歆传》:“诗始萌芽,天下众书,往往颇出。” 曰萌芽,曰颇出,言不完不备也。 “或为雅,或为颂,相合而成。” 《诗》或以相合而成,《书》或以后得而集,亦言其不完不备也。 “其古文旧书,皆有征验。外内相应,岂苟而已哉。” 内者,秘府之藏也。外者,柏公、贯公、庸生之学也。两者皆同,故曰相应。 《季布传》:“布之官,辩士曹邱生数招权顾金钱。” 刘敛曰:“招权,谓作为形势,招权归己也。顾金钱者,谓志在金钱也。顾,犹念也。”愚按:招权归己,刘说是也。其训顾曰念,非也。本书《晁错传》注:“顾,雠也。”《后汉·桓帝纪》注:“顾,酬也。”曰雠,曰酬云者,皆谓此有所往,彼有所反,无德不报之谓也。曹邱生既招权归己矣,因以其权转而假人,人乃以金钱报之。我以权往,人以金钱反,故日顾也。后世有曰招权市利者,义正与此相同。谓既招得贵人之权归己,因转而以权假人,人即以利报我,故曰市利也。 “使仆游扬足下名于天下,顾不美乎。” 顾,反也。师古训念,非也。 《齐悼惠王传》:“高后儿子畜之,答曰:‘顾乃父知田耳。’”师古曰;“乃,汝也。汝父谓高帝也。刘攽曰。“儿子畜之,不以人臣待之也。乃父,直谓王肥耳。” 国藩按:刘说是也。古人谓孙及兄弟之子、兄弟之孙及他年辈幼小者,皆可称儿子。本传下文云“齐王自以儿子年少”可证。 “勃曰:‘失火之家,岂暇先言丈人后救火乎。’” 丈人,尊长之称。谓先告家长,而后往救火,犹先读诏命,而后靖诸吕之难也。《史记》作大人,亦谓家长也。 赞:“左官附益阿党之法设。” 愚按:附益,亦解在《诸侯王表》。师古于表解云:背正法而厚于私家。于传解云:欲增益诸侯王。自相矛盾。 《萧何传》:“秦御史监郡者与从事办之。”刘攽曰:“此句先题目下事,言秦制御史监郡者,凡有事皆与从事共办之。” 愚按:刘说是也。凡监郡皆然,不独泗水郡为然。何给,泗水卒史,即泗水郡之从事也。 《曹参传》:“度之,欲有言,复饮酒。” 度之,师古读为大各反,则是以为筹度之度也。度人复欲有言,则又从而饮之酒,是度之之字为羡文矣。国藩按:度之,《史记》作间之,义相同也,犹曰顷之,曰少间,曰少顷耳。 “至朝时,帝让参曰:与窑胡治乎。” 胡治云者,谓在家干治何事,讽其笞子也。不便面责以无罪笞子之咎,乃诘以在家干治何事云耳。 《王陵传》。 《史记》王陵、周勃等事,皆列入《陈平世家》中“始平曰。”以下我多阴谋云云,接上文“何坐略人妻弃市”,皆陈平事也。《汉书》别分为《王陵传》,以周勃、陈平问狱讼钱谷事阑入陵传,已失其义矣。而“何坐略人妻弃市”之下,“始平曰”之上又阑入王陵、审食其后嗣一段,遂使审平与陈平之名混淆。 《周勃传》:“得绾大将,抵丞相偃守陉。” 卢绾起事至微薄,未尝置丞相之官,而其尊贵略如汉之丞相,故曰抵丞相也。 “乃顾麾左右执戟皆仆兵罢。” 仆者,弃兵卫于地也。罢者,散去也。左右皆执兵卫少帝者,故滕公令其仆兵而各散去。师古训顿未妥。 “有谒者干人,持戟卫端门,曰:‘天子在也’足下何为者。’” 滕公以少帝非刘氏,不当立,不以少帝为君,故称之曰足下。谒者不知少帝已废,代王已立,不以代王为君,故亦称曰足下。 “上视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孟康注:“设胾无箸者,此非不足满于君所乎,嫌憾之也。”师古注:“孟说近之。帝言赐君食而不设箸,此由我意于君有不足乎。”宋祁曰:“浙本注文由我上有‘岂不’二字。” 按:孟注:“恨读为很,违也。”《说文》:“很,不听从也,一曰盭也。”《汉书》“李敢怨大将军之恨其文”夏侯常连恨胜”两“恨”字,皆当读为违戾之“很”。此孟注云嫌恨之也者,言明示以不足满于君所之之意,嫌有意与亚夫相违戾也。 《樊哙传》:“项羽既饷军士中酒。” 愚按:中酒之中,当读如字。《文选·上林赋》:“于是酒中乐酣。”郭注:“中,半也。”此中酒之中,亦当训为半也。师古音竹仲反,解为不醉不醒,失之矣。凡竹仲反之中,有两义,皆从射中之中引伸而得。射有用之于礼射者,则以中为合度。有用之于克敌者,则以中为杀伤。从合度之义而引伸之,则中训为得也,应也,合也,当也。如《封禅书》:“与王不相中。”是中训为得。《礼记》:“律中太簇。”是中训为应。《穆天子传》:“味中糜胃而滑。”是中训为合。《司马迁传》:“其声中其实者。”是中训为当。凡此皆从射以中为合度而引伸之者也。从杀伤之义而引伸之,则如《赵王彭祖传》云“持诡辨以中人”,《何武传》“欲以吏事中商”之类,皆从射者以矢伤人而引伸之者也。中酒之中,亦从矢伤人之义而引伸之,谓酒力足以伤人之生,伐人之性,如受中伤于矢耳。师古训中酒为不醒不醉,抑又非也。 《夏侯婴传》:“高祖时为亭长,重坐伤人。” 愚按:重,难也。坐伤人,则罹刑罚。故高祖难之。 “高祖初为沛公,赐爵七大夫,以婴为太仆常奉车。” 婴自高祖初为沛公时,即为太仆常奉车。及至事孝惠、吕后、孝文,终身皆为太仆奉车也,故《史记》历历数之。或曰以太仆奉车,或曰复常奉车,或曰因复奉车,或曰以太仆从击某,或曰以太仆击某,终高祖之世凡十一见。而于末总之曰:“婴自上初起常为太仆,竟高祖崩。”其后又四见,合之凡十五见。虽史公磊落自喜,不厌其复,然究嫌烦赘也。《汉书》删去八处,仅七见,可谓得体。然独于“从攻定南阳”之上,著“因奉车”三字,殊为不类。又于“号昭平侯”之下,著“复为太仆”四字,亦为自乱其例。婴自始至终,固无日不为太仆,所有攻战之功,固无一不因奉车以从也。 《傅宽传》:“击破齐历下军,击田解,属相国参残博。” 韩信破齐之时,曹参以左丞相属焉。宽之破历下,击田解,固隶属信之麾下。其残博时,虽专属参,犹不出信之麾下也。盖参是时若次将,尚属信耳。 《周昌传》:“赵人方与公。” 秦汉间,尊称人多曰公。有以官名称公者,如《曹参传》中之秦监公是也。有以土人称公者,如高祖为沛公、胶西有盖公是也。有以县令称公者,如曹参为戚令,曰戚公;夏侯婴为滕令,曰滕公,王武为柘公是也。此方与公,亦以县令而尊称之耳。孟说非也。 《任敖传》:“以淮南相张苍为御史大夫。” 《史记》周昌、任敖、申屠嘉皆附入《张苍列传》中,通首以苍为主,而以昌敖等事纬之。《汉书》既各为标目,昌与敖各为立传矣,而乃以苍事入敖传中,斯为不伦。 《申屠嘉传》:“嘉谓长史曰:‘吾悔不先斩错,乃请之,为错所卖。’” 师古训先斩而后奏,是以“乃请之”属上为一句读。今按当断为二句,言悔不先斩而乃先请,出于下策,致为所卖也。《史记》作“乃先请之”,是分为二句矣。 赞:“张苍文好律历。” 师古训为名好律历,殊为不词。今按:好者,学字之误。《史记》本作文学律历。《汉书》偶有讹字,师古不及纠正之耳。 《郦食其传》:“为里监门,然吏县中贤豪不敢役。” 当云为里监门吏。班固书误倒写“然”字于“吏”字上。《史记》不误。 “项王迁杀义帝,汉王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关,而责义帝之负处。”宋祁曰:“或无负字。” 愚按:或本是也。此涉下杀义帝之负句而误耳。《史记》无负字。 《陆贾传》:“谓其子曰:‘与女约:过女,女给人马酒食极饮,十日而更,所死家,得宝剑车骑侍从者。一岁中以往来过他客,率不过再过,数击鲜,毋久溷女为也。’” 《史记》云:“一岁中往来过他客,率不过再三过。数见不鲜,毋久溷公为也。”国藩按:他客,谓亲族僚友也。“数见不鲜”二语,贾与他客约之辞。上文六语,贾与其五子约之辞。与五子约称曰女,与他客约称曰公,区以别矣。孟坚改为“数击鲜,毋久溷女”二语,并此亦似与五子约之辞,此孟坚未深究子长之文义而改之也。又“过他客,不过再三过”者,贾常传食于其子,故无暇过他客也。盂坚改为“以往来过他客,率不过再过”,似贾在他客处往来之时多,而其诸子处反仅再过矣。此又与子长之文意相戾也。 《淮南厉王传》:“而杀列侯以自为名。” 自为名者,自以为报母仇以孝为名也。 “大王欲属国为布衣”。 属国云者,以国属之人,而不复欲自有之也。 《衡山王传》:“王日夜求壮士于周邱等,数称引吴楚反时计画约束。衡山王非敢效淮南王求即天子位,畏淮南起并其国,以为淮南已西,发兵定江淮间而有之,望如是。” 按:“数称引吴楚反时计画约束”者,壮士等之所称引也。“衡山王非敢”以下,“而有之”以上,皆壮士等私相计画之辞。“淮南已西”云者,言淮南王起兵西人长安,则衡山王发兵定江淮间,据淮南王之地而有之。淮南朝发,则衡山夕起。庶不为淮南王所并也,所望不过如是而已。 《伍被传》:“须士卒休,乃穿井得水,乃敢饮。军罢,士卒已逾河,乃度皇太后所赐金钱尽以赏赐。” 军罢二字若属上句读,则无义可寻。若属下句读,则逾河之处不必适在军罢时也。此处当有二饮字。文云:“穿井得水饮,军罢乃敢饮”转写脱一饮字。又误置军罢二字于上耳。 “王曰:‘男子之所死者,一言耳。’” 凡男子之死于一言者,约有数等:与人争很,一言之忿,不顾而死者,是死于忿也。气谊相许,一言之约,借躯以相酬报者,是死于要约也。要事同计,异人同情,因旁人一言之感触,遂以激发欲死者,是死于激切也。厉王迁死,淮南宾客多以此感激安,或安以一言而激发欲死耳。师古二义解一言甚当,而于王安未合也。 “天下劳苦有间矣。” 有间,谓有隙可乘也。如说是,师古失之。孟子曰:“连得间矣。” 文气略同。 “王曰:‘此可也,虽然,吾以不至若此专发而已。’” 《史记》作“吾以为不至若此”。言不至如伍被之说如此其难耳。 《汉书》少一为字,义与《史记》同。师古之解非也。 《周仁传》:“仁为人阴重不泄,常衣弊补衣溺祷,期为不洁清,以是得幸。入卧内,于后官秘戏,仁在旁终无所言。”刘奉世曰:“袴非小袴,能藉则近洁矣。此常袴溺沥其上,不洗濯之,以其不洁之故,人恶远之,乃得至后宫也。” 愚按:刘说常袴不洗濯是也,其说人恶远之非也。仁之衣弊衣溺祷,言其不好修饰,不事容悦也。溺者,甚之之词,犹曰不澣云耳。以其慎密质朴,是以得幸,虽后官秘戏,亦得在旁,取其谨愿之至,不漏泄禁中亵语,非取其垢污而为人所恶远,遂与宦者同视也。刘说盖为张说所误,亦陋甚也。 《贾谊传》:“《吊屈原赋》: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 自“凤缥缥其高逝兮”至篇末,皆责屈原不能引身远遁,自取尤辱。其切责之,乃所以深痛之也。师古之说非是。 “谊数上疏,陈政事,多所欲匡建。” 奏疏以汉人为极轨,而气势最盛,事理最显者,尤莫善于《治安策》。故千古奏议,推此篇为绝唱。“可流涕者”少一条,“可长太息者”少一条,《汉书》所载者,殆尚非贾子全文。贾生为此疏时,当在文帝七年,仅三十岁耳。于三代及秦治术无不贯彻,汉家中外政事无不通晓,盖有天授。非学所能几耳。奏议以明白显豁、人人易晓为要。后世读此文者,疑其称名甚古,其用字甚雅,若仓卒不能解者。不知在汉时乃人人共称之名,人人惯用之字,即人人所能解也。即以称名而论,其称淮南、济北,如今日称端华、肃顺也。其称匈奴,如今日称英吉利也。其称淮阴侯、黥布、彭越、韩信、张敖、卢绾、陈豨六七公,犹今日称洪秀全、李秀成、石达开、张洛刑、苗沛霖、奋匪、回匪也。其称樊、郦、绛、灌,犹今日称江、塔、罗、李也。其称郡国,犹今日称府厅也。其称傅相丞尉,犹今日称司道守令也。又以用字而论,其用厝字,犹今日用置字也。其用虖字,犹今日用乎字也。其用虑字。犹今日用大致也。其用埶字,犹今日用势字也。其用亡字,犹今日用无字也。其用亶字,犹今日用但字也。其用几幸,犹今日用冀幸也。其用隃字,犹今日用逾字也。其用县字,犹今日用悬字也。由此等以类推,则当日通称之名、通用之字,断无不共谕者。然则居今日而讲求奏章,亦用今日通称之名、通用之字,可矣。 “首尾衡决。” 衡决,犹横决也。古人言直皆曰纵,言横皆曰衡。于事之忤乱无条理者,则横字作去声读。如曰横逆、曰洪水横流是也。此处若作横决,亦当读为去声。 “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 此疏陈于文帝时,便谓文帝死后庙号应称太宗,足见当时风俗近古。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 树,独立也。于京师之外,又树立宗室多国,势必相疑。 “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 亲弟,谓淮南厉王长。亲兄之子,谓齐悼惠王之子兴居。皆谋反也。 “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 淮南,谓上文亲弟谋为东帝也。济北,谓上文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也。 “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 仄室之势,犹曰寸土半阶之势。席,犹曰凭藉也。 “动一亲戚。” 古人称父子兄弟曰亲戚。 “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 在,读如才,犹曰仅也。 “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以数偿之。” 诸侯之地前颇有削而入汉者,犹今云入官也。仍当移徙界址,归入侯国境内,待封其子孙时全数还之。 “一二指搐,身虑亡聊。” 搐,《集韵》《类篇》并云牵制也。一二指搐云者,谓偶然有所指,或有所牵制也。虑,犹云大氐也。谓胫与指大平居不可屈伸,偶然牵动,则周身大氐皆痛甚亡聊矣。 “斥候望烽燧,不得卧。” 斥,远也。候,候伺也。斥候,犹今之放哨者也。 “臣窃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 汉之匈奴,南北二千里,东西五千里,而曰不过抵汉一大县,此贾生阅历之浅也。 “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 典属国之官,专主外国事,后苏武尝为之。 “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 偏诸,即牙条,今之阑干缏子之属近之。 “以偏诸。” 偏诸,即缏子。,谓缝于衣之领缘也。 “其慈子耆利。” 慈子耆利,犹云溺爱贪利。 “逐利不耳。” 利不耳,即利否耳。 “是非其明效大验邪。” 以刑法与礼教层层比较,劝汉帝宜学周,不宜学秦。 “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 是时丞相绛侯周勃免就国,人有告勃谋反者,逮系长安狱,故贾生以此讥之。 “夫将为我危。” 夫,犹彼也。《左传》:“则夫致死焉。亦谓彼致死也。” “故可托以不御之权。” 不御之权,谓全授以权柄,不复制御之也。 “卒破七国,至武帝时淮南厉王子为王者,两国亦反诛。” “卒破七国,言谊策梁足以扦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其言果应也。厉王子为王者两国亦反,言谊策淮南四子为父报仇,其言果应也。 《袁盎传》:“盎兄子种为常侍骑,谏盎曰:‘君众辱之。” 古称尊长多曰君,自称多曰臣。此君众辱之,是称其叔父曰君也。《王章传》“我君素刚”,是称其父曰君也。秦汉间谈说之际,自称曰臣者,不可枚举。 《晁错传》:“以便为之。” 犹云以暇时为之也。 “诏策曰:‘悉陈其志,毋有所隐。’愚臣窃以五帝之贤臣明之。臣闻五帝其臣莫能及,则自亲之;三王臣主俱贤,则共忧之;五伯不及其臣,则任使之。此所以神明不遗,而贤圣不废也云云。又曰今执事之臣,皆天下之选已,然莫能望陛下清光,譬之犹五帝之佐也。陛下不自躬亲,而待不望清光之臣,臣窃恐神明之遗也。” 按:清光,即才智也。莫能望,谓远不能及也。五帝才知过于其臣,则自亲政事。三王才知与臣相等,则共谋政事。五伯才知不及其臣,则以政事委任臣下。晁错之意,以当时盗贼不衰,边竟未安,文帝之才知既不足以济事,而诸臣之才知反不能望文帝之清光,是臣下亦不足以备任使也,则政事必有阙遗而不举者矣。错自度其才知过于文帝,又远过于在廷诸臣,隐然以五伯之佐自命,欲帝之举因而任己也,故以对诏策中“悉陈其志,毋有所隐”二语。 “神明不遗,贤圣不废。谓神明之所照者,无遗弃之事。贤圣之所通者,无废阙之端。” 师古说非也。贤,谓过人之智、圣,谓通明之才。不必皆成德而后称日贤曰圣也。 “错父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让多怨,公何为也?’错曰:‘固也。’” 固也云者,言乃父所责固当。师古训非也。 《汲黯传》:“赐从军死者家,卤获,因与之。” 卤获,得匈奴之财也。因与之,亦赐从军死者之家也。 《窦婴传》:“孝景三年,吴楚反,上察宗室诸窦,无如婴贤。” 凡与国有亲戚属籍者,亦得呼为宗室。《酷吏传》“周阳由以宗室任为郎”,谓其父赵兼为淮南王之舅,与国为戚属也。本传后文廷辨时,《史记》曰:“俱外家宗室,故廷辨之。”亦谓外家为宗室也。 “所赐金陈廊庑下,军吏过,辄令财取为用。” 财,犹曰少也。王念孙解财、察财、幸财、留念等语,其说甚详。 《灌夫传》:“夫亦持蚡阴事为奸利,受淮南王金与语言。” 与语言者,即蚡为太尉时迎淮南王于霸上相对之语言也。 “蚡起为寿,坐皆避席,伏。已,婴为寿,独故人避席,余半膝席。” 避席者,一身去位,离席而起立也。膝席者,半身已起立,其半尚膝倚于席也。 《韩安国传》:“且匈奴,轻疾悍亟之兵也。至如焱风,去如收电,畜牧为业,弧弓射猎,逐兽随草,居处无常,难得而制。今使边郡久废耕织,吕支胡之常事,其势不相权也。” 胡射猎逐徙,以用兵为常;汉久废耕织,以用兵为变。以变而支常,故轻重不钧。 《江都易王传》:“与其后成光共使越婢下神,祝诅上。” 下神,犹云降神,迎之而使来临也。 《广川惠王传》:“昭信谓去曰:‘前画工画望卿舍。’” 画望卿舍,谓作画于望卿之室也。 “去即与昭信从诸姬至望卿所。” 前云会诸姬,谓去与昭信击二王,令诸姬皆会而观之也。此云从诸姬,谓去与昭信击望卿,令诸姬皆从而观之也。 《常山宪王传》:“汉使者视宪王丧,棁自言宪王病时,王后太子不侍。” 自言,讼诉也,下皆狱辞。 《李广传》:“程不识故与广俱以边太守将屯,及出击胡。” 将兵屯田,胡来则出击,二者皆边太守之事也。 “是时广军几没,罢归。”宋祁曰:“浙本及越本并无罢字。” 罢归二字当为句。 “广从弟李蔡,武帝元朔中为轻车将军,从大将军击石贤王有功,中率,封为乐安侯。” 《集韵》:“率,计数之名。”凡言大率者,犹云大数也。中率,犹云中程、中科,谓有一定之程课,一定之科则也。上文云中首虏率,此云中率封侯,皆谓其功合于汉家科程也。 “大将军弗听,令长史封书与广之莫府曰:‘急诣部如书。’广不谢大将军而起行,意象愠怒,而就部引兵与右将军食其合军出东道。” 书中所载,仍令广从食其出东道。书若今之札饬。 《李陵传》:“一日五十万矢皆尽,即弃车去,士尚三千余人,徒斩车辐而持之。” 愚按:徒,徒步也。弃车而徒,斩其车辐,持以为兵也。 “陵还太息曰:‘兵败,死矣!’军吏或曰:‘将军威震匈奴,天命不遂。’后求道径还归。” “天命不遂”下,当更有二语云,姑隐忍不死,少留匈奴中。下乃云后求道径还归,词意乃备。《汉书》多简字简语,往往然也。 “期至遮虏鄣者相待。” 意以人塞之际,当相聚少苏。计数得脱归生入者,果几人也。 上悔陵无救,曰:“陵当发出塞,乃诏强弩都尉令迎军。坐预诏之,得令老将生奸诈。”孟康曰:“坐预诏强弩都尉路博德迎陵。博德老将,出塞不见,令陵见没也。” 陵之见没,由于兵少无救。兵之少,由于使路博德别出西河,遮他道,而使陵以孤军出塞,故败没也。武帝至是深自悔,以为向使待陵发出塞之时,乃令博德迎其军,而随往,则博德必同出塞,无所施其奸计矣。事机之所以失,由于当陵未发出塞之先,预诏博德迎陵军,致令博德上书稽行,反疑陵不欲出,故迫陵以孤军出塞也。陵之以无救而败,由于博德奸诈上书,致武帝疑陵,而逼令分军各出。博德之所以能行其奸诈,由于武帝预诏,先示以疑陵之隙,此武帝所以悔也。孟说失之。 《董仲舒传》:“仲舒为博士时,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授业。” 久者为之师,其次久者从而受业。次久者为师,新来者又从而受业。 “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而仲舒以贤良对策焉。” 武帝之问,以为作乐即可致治,何以后世乐器虽在,而治不可复?仲舒之意,以为欲作乐必先兴教化,欲兴教化必先强勉行道,能行道则治可复,教化可兴,而乐可作。皆自人力主之,非天命之所能主也。武帝之问,以为何修何饬而后可致诸祥?仲舒之对,以为修饬德教,则奸邪自止,而诸祥可致。若修饬刑法,则奸邪愈生,而诸祥不可致矣。中言正心正朝廷数语,是修饬之本。未言仁义礼智信,是修饬之目。致诸祥必由于止奸邪,任刑罚则奸邪不止,任教化则奸邪止。于问中何修何饬而致诸祥,最相针对。武帝之问,本以力本任贤对举。以亲耕籍田,为己能力本矣。劝孝弟,崇有德,为己能任贤矣。而以功效不获为疑。仲舒之对,则略力本而专重任贤一边。以为贤才不出,由于素不养士。下以兴太学为养士之要,大臣岁贡二人为选贤之要。 《司马相如传》:《子虚赋》“触穹石”至“衍溢陂池”一节。 《子虚赋》言水,始终不外有力、自然两义。如“穹石”四句,言水之盛怒有力。“弗”五句,极言其有力。“穹隆”四句,言其自然。“批岩”二句,言其有力。“临坻”二句,言其自然。“沈沈”二句,言其有力。“潏潏”二句,言其自然。“驰波”十句,皆言其自然。脉络极分明也。洴、溉、濑、沛、坠、、沸为韵,怌、归、回、池为韵,而一韵之中,上有数句又各私自为韵,如、折、洌私自为韵,盭、浥私自为韵也。 “其南则有平原广泽。” 此叙南有平原广泽,似最宜畋猎之地。而下文叙猎,但在东西北三处,而不及南之广泽,盖虚实互相备也。 “襞褰绉,纡徐委曲,郁桡溪谷,衯衯裶裶,扬袘戌削,蜚襳垂髾”。 “襞”至“溪谷”三句,“衯衯”至“垂髾”三句,皆下二句用韵。 “舞干戚。” 干戚,疑当作干羽。此处当用韵,不似四句乃韵者。 “世有大人兮,在乎中州。宅弥万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轻举而远游。” 前六句总以轻举远游四字为一赋之指。 “登阆风而遥集兮,亢鸟腾而一止。” 以上游行,至是始止息也。壹止云者,如鸟之飞,歘然而止也。 “未有殊尤绝迹,可考于今者也,然犹摄梁父,登大山,建显号,施尊名。” 可考于今,谓奇绝之功迹至今犹可考见者。言自古莫盛于成周,然周亦未有奇绝功迹,犹且封禅也。岂有汉之功迹奇绝如此,尚吝于封禅哉? “于是大司马进曰。” 大司马之位号,武帝特置以宠卫、霍者。 “亦各并时而荣,咸济厥世而屈。” 济,犹度也,越也。并时而荣,犹当时则荣,越世则屈,绝无称也。 “以浸黎民。”浸,言泽润也。 “犹兼正列其义,祓饰厥文,作春秋一艺。” 犹兼,若犹复之谓也。既举其事,犹复著之艺文,以垂后世也。 “不已戏乎。” 犹云不太轻视相如乎。 《张骞传》:“其后鸟孙竟与汉结婚。” 以下皆言汉使至西域往来不绝事,皆《史记·大宛列传》内之文,此录入《张骞传》不可解。又末段亦《大宛传》之文,明所以伐宛之由,兹入骞传失之。末又忽入骞孙猛云云,亦未当也。 《李广利传》:“于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穴其城。” 《史记》作以空其城。徐广曰:“言空者,令城内皆乏。”此言遣水工备至宛时徒水道之用,下文决其水源移之,乃其事也。 《司马迁传》:“不相师用,而流俗人之言。” 苏林曰:“而,犹如也。谓视少卿之言如流俗人之言,而不相师用也。” 《燕刺王旦传》:“王曰:‘老虏曹为事当族。’” 老虏曹,谓上官桀辈也。旦怨桀等谋事不臧,自取族灭也。 《广陵厉王胥传》:“女须泣曰:‘孝武帝下我。’” 下我云者,神降而见于我前也。 “歌曰:‘千里马兮驻待路。’”张晏曰:“二卿亭驿,待以答诏命。二卿,谓清廷尉大鸿胪也。亭驿,谓驻于驿馆也。此以千里马喻二卿也。” 国藩按:此语极状其急,言命在须臾,不能少待之意。不必指二卿也。 《昌邑哀王传》:“贺曰:‘城门与郭门等耳。’且至未央官东阙,遂曰:‘昌邑帐在是阙外驰道北。’” 且至,将至也。是阙,遂遥望东阙而指称之辞。下文曰到者,至阙也。 《严助传》:“大为发兴,遗两将兵诛闽越。淮南王安上书谏曰。” 淮南王安收养文士,著《淮南子》;亦犹吕不韦好客养士,著《吕览》一书也。此篇盖亦八公辈所为,陈义甚高,搞辞居要,无《准南子》冗蔓之弊。班史载人助传中,与主父偃、徐乐、严安、贾捐之诸篇并列,以见务广穷兵之害,均为有国者所当深鉴。后世如苏子瞻代张方平谏用兵书,亦可与此数篇方轨并驾。 “天下摄然。” 摄者,收敛之意,摄然犹安然也。 “舆轿而隃领。” 领,即岭字。自贵州、广西、广东、福建、浙东皆共此岭。古岭内为中国,岭外为百越。今之岭内为湖南、江西、浙西三省。岭外则黔、广、闽、浙五省。 “暴露中原,沾渍山谷。” 暴露谓骨,沾渍谓血。 “其入中国,必下领水。” 今湖南之郴州河,江西之赣州河,皆领水也。此领水当指建昌河、广信河言之。故下文言至余干界中。 “而中国之人,不能其水土也。” 不能,即不耐也,犹今言不服水土。 “陛下若欲来内处之中国。” 来,同徕。内,同纳。谓招徕收纳之也。 “于是山东之难始兴。” 山东之难,谓秦二世时陈涉等作难皆在太行山以东也。 “如使越人蒙死徼幸。” 蒙死,犹冒死也。徼幸,越人自知不能胜中国,而徼求幸胜也。 “使中大夫玉上书言事闻之,朕奉先帝之休德。” “闻之”属上句,读言既闻之矣。 “陛下故遣臣助告王其事,王居远事薄,遽不与王同其计。” 言王所居既远,而汉廷之事又薄,遽不及与王往反熟计,以抵和同也。 “辄遣使者罢屯,毋后农时。” 后农时,谓以兵事稽之而失农时也。急罢屯,则不稽矣。 《贾捐之传》:“元帝初元元年,珠崖又反,发兵击之,诸县更叛,连年不定。上与有司议大发军,捐之建议以为不当击。上使侍中驸马都尉乐昌侯王商诘问捐之曰:‘珠崖内属为郡久矣,今背叛逆节,而云不当击,长蛮夷之乱,亏先帝功德,经义何以处之?’捐之对曰:‘贾君房在当世有文名。’”故杨兴曰:“君房下笔,语言妙天下。”昔亡弟愍烈公温甫好“语言妙天下”五字,尤好读《罢珠厓对》。大抵西汉之文,气味深厚,音调铿锵,迥非后世可及。固由其措辞之高、胎息之古,亦由其义理正大,有不可磨灭之质干也。如此篇及路温舒《尚德缓刑书》,非独文辞超前绝后,即说理亦与六经同风已。 “民赋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 本一年供役一次,因天下民多,故三年仅一役也。事,即役也。 “父战死于前,子斗伤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 古文中五字句极少,此连用四句,声调悲壮,可歌可泣。亭鄣,边塞屯宿之所,犹今城上之更栅也。 “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 珠压隔海即今之琼州也,故曰挤之大海之中。 “兴曰:‘县官尝言,兴瘉薛大夫,我易助也。’” 我易助云者,谓天子既许我愈薛大夫,是天子已器我矣,若更得旁人一言之荐,则天子必从,故易助也。 《杨敞传》:“真人所谓鼠不容穴,衔窭数者也。” 言鼠已不见于穴矣,而又衔窭数,则愈以自妨,终不为世所容耳。 “蒙富平侯力,得族罪,毋泄恽语,令太仆闻之乱余事。” 谓富平既不肯为我废前语,则当直言证实我必得族罪矣。但此次我戒饬富平之语,毋得再泄,令太仆闻之,更与前事参伍相乱,弥增罪状也。“毋泄恽语”云者,谓此次戒饬富平勿证实之语,非谓前番奔车抵殿门昭帝崩之语也。 《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传》赞。 《车千秋传》:“始元六年,诏郡国举贤良文学,问民所疾苦。于是盐铁之议兴焉。”传未明盐铁之议云何,故于赞申明之。 “成同类长同行。” 同类者,则顺成之。同行者,则比长之。长,犹“长君之恶”之长。 《杨王孙传》:“且夫死者终生之化。” 终生,犹曰毕生,曰一生,曰终身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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