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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太祖皇帝总序


  右,臣误被圣恩,付以史事。今月三日,延和殿伏蒙面谕,所以任属臣者,臣愚不肖,不知所处,是以蚤夜一心极虑。惟祖宗积累功德非可形容,矧臣之鄙,岂能拟议仿佛!将无以使列圣巍巍之韪迹焜耀昭彻,布在方策,此臣之所惴惴也。

  窃惟前世原大推功,必始于受命之君,以明王迹之所自。故《商颂》所纪,由汤上至于契。周诗《生民》、《清庙》,本于后稷、文王。宋兴,太祖开建鸿业,更立三才为帝者首。陛下所以命臣显扬褒大之意,固以谓太祖雄才大略,千载以来特起之主,国家所由兴,无前之烈,宜明白暴见,以觉悟万世,传之无穷。臣窃考旧闻,伏念旬月次辑太祖行事,揆其指意所出,终始之际,论著于篇,敢缮写上尘。臣内自省,大惧智不足以窥测高远,文不足以推阐精微,使先帝成功盛德晦昧不章,不能满足陛下仁孝继述之心,仰负恩待,无以自赎。伏惟陛下聪明睿智不世之姿,非群臣所能望,如赐裁定,使臣获受成法,更去纰缪,存其可采,系于《太祖本纪》篇末,以为国史书首,以称明诏万分之一,臣不胜大愿,惟陛下留意万幸。臣未敢请对,谨具状,以所论著随状上进以闻,伏候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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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唐之敝,自天宝已后,纪纲浸坏,不能自振,以至于失天下。五代兴起,五十余年之间,更八姓十有四君,危亡之变数矣。其尤甚也,契丹遂入中国,擅立名号。当是时,天地五行人事之理反易缪乱,不同夷狄者亡几耳。

  太祖为天下所戴,践尊位,以生民为任,故劝农桑,薄赋敛,缓刑罚,除旧政之不便民者,诏令勉核相属,推其心,无一日不在百姓也。知方镇之病民也,故设通判之员,使敛以绳墨。忧吏之不良也,故数使在位举其所知。患吏或受赇、或不奉法也,故罪至死徙,一无所贷。原其意,盖以谓遭世大衰,不如是,吏不知禁,不能救民于焚溺之中也。征伐既下诸国,必先已逋欠,涤烦苛,赒乏绝,雪冤滞,惠农民,拔人才,申命郡邑,反复不倦。或遇水旱,辄蔬食请祷,欲移灾于己。其于群臣,有恩旧,有劳能,待之各尽其分,以位贵之,以财富之,有男使尚主,有女使嫁宗室,其予人之周也如此。即材可用,虽仇不废;不可用,虽光显矣,不处以势。其有罪多纵贷之,或赐之使自愧。及至坚明约束以整齐天下者,亦使之不能逾也。

  强僭之国,皆接以恩礼。商贾往来不禁,有出境犯其令者,乃为之置市边邑,使两利。有所乏少,常赈助之。征伐所加,必其罪暴著,师出未尝不以义也。其君长已降,及就俘执,道路劳问迎致,使者相望,既至,罪不数辱之,优假秩禄,及其宗亲吏属,赐以田宅,使子孙世守,拥护保全,皆得以寿考终。自晋既覆灭,契丹浸大,中国惴畏不敢当。太祖拔用材武护西北边,宠以非常之恩,任属专,听信明,常遣戍卒,戒之曰:“我犹赦汝,郭进杀汝矣。”有讼进者,谓曰:“进军政严,此必犯进法。”送进,使杀之。关市租赋,诸将得恣用,不问出入。以其故,士附,斗者尽力,谍者尽情,边臣可诿者,皆十余年不易其任。然位不过巡检使,众不过三五千人。盖任专则势便,位不极则士励,兵少则用约,御将亦多术矣。总其所长,能兼用之,故能省费息民,振新集之众,屈凭陵之虏也。盖太祖笃于孝友,有天下之行;聪明智勇,有天下之材;仁心爱人,有天下之志;包含遍覆,有天下之量。守之以勤俭恭慎,虚心纳谏。鉴于粤、蜀,以奢侈为戒。思天下之重,不复游畋。封拜诸子,务自约损,不尽循故典。收纳学士大夫,用之不求其备,或守难进之节,亦不夺也。晚喜读书,劝诸将以学,曰:“欲使之知治道也。”兼覆夷夏,从容以德。江南平,览捷书而泣曰:“师征不义,而顾令吾民死兵,彼何负哉!”秦州已入,尚波于之地,却而不受。钱俶来朝,复归之越。契丹愿听盟约,逡巡退抑,不自矜伐。天下大势,连数十城之镇,割其故地,以小其力;易动难畜之兵,敛置怀服,以消其难。至于举贤良,崇孝弟,缀礼乐,明考课,虽宇内初辑,然庶政大体,弥纶备具;遗文故事,施于后世,皆可为法。民于是时,从死更生,室家相保;士农工贾,各还其职;鸟兽草木,亦莫不遂。前世旧臣,备将相、处腹心爪牙之任者,一旦回心,奉令北向,如素委质。天下广都通邑,兼地千里,德怀二三之臣,负众自用,令之不从、召之不至者,尚数十,皆束衽来庭,代易奔走,如水凑下。粤、吴、楚、瓯、闽之君,分天下为八九,曰帝与王,传子及孙,更数十岁者,编名囚虏,并聚阙下。四海之内,混齐为一。海东之国高丽,极南交阯,西戎吐蕃、回纥,北狄契丹,皆请吏奉贡。天地所养,通途之属,莫不内附。

  当是时,更立天下,与民为始,天地五行人事之理,乱而复正。盖太祖之于受命,非如前世之君,图众以智,图柄以力,其处心积虑,非一夕一日在于取天下也。其在天者历数,在人者群臣万民,三军之士不归周,归太祖,未有知其所以然者,所谓天也。及其传天下也,舍子属弟。是则太祖之受天下,与舜受之尧,禹受之舜,其揆一也。其传天下,与尧传之舜,舜传之禹,其揆一也。受天下及传天下,视天与人而已,非其心未尝有天下,岂能如是哉!

  世以为太祖不世出之主,与汉高祖同。盖太祖为人有大度,意豁如也,知人善任使,与汉高祖同,固然也。太祖承自天宝以后、更五代二百余年极敝之天下;汉祖承全盛之秦,二世之末,天下始乱,所因之势既殊。太祖开建帝业,作则垂宪,后常可行;汉祖粗定海内而已,不及一。太祖立折杖法,脱民榜笞死祸,定着常刑,一本宽大;汉祖虽约法三章,然肉刑三族之诛,至孝文始去,不及二。太祖功臣,皆故等夷,及位定,上下相安,始终一意;汉祖疑间诸将,夷灭其家,不及三。太祖削大弱强,藩臣遵职;汉祖封国过制,反者更起,累世乃定,不及四。太祖征伐必克;汉祖数战辄北,不及五。太祖文武自出,群臣莫及;汉祖非得三杰之助,不得无失,不及六。开宝之初,南海先下;赵陀分越而帝,汉祖不能禁,不及七。太祖不用兵革,契丹自附;汉祖折厄白登,身仅免祸,不及八。太祖后宫二百,问愿归者,复去四之一;汉祖溷于衽席,女祸及宗,不及九。太祖明于大计,以属天下;汉祖择嗣不审,几坠厥世,不及十也。汉祖所不能及,其大者如此。是自三代以来,拨乱之主,未有及太祖也。三代盛矣,然禹之孙太康失国,汤之孙太甲放废。文武之后三四传,昭王不返于楚。由汉以下,变故之密,盖不可胜道也。太祖经始大基,流风余泽,所被者远。五圣遵业,至今百有二十余年。上下和乐,无变容动色之虑,接于耳目,治安久长,自三代以来所未有也。维太祖创始传后,比迹尧舜,纲理天下,轶于汉祖;太平之业,施于无穷,三代所不及。成功盛德,其至矣哉!盖唐天宝十四年,天下户八百九十一万。太祖元年,户九十六万;末年,天下既定,户三百九万。今上元丰二年,户一千三百九十一万。六圣之德泽,覆露生养,斯其所以盛也。本原事实,其所由致此,有自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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