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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 吁天辨诬卷四 张宪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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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清《挥麈录》曰:“壬子岁仕宁国,得王俊所首岳飞状于其家云:‘左武大夫、果州防御使、差充京东东路兵马钤辖、御前前军副统制王俊。右俊于八月二十二日夜二更以来,张太尉使奴厮儿庆童来,请俊去说话。俊到张太尉衙,令虞候报覆,请俊入宅。在莲花池东面一亭子上,张太尉先与一和尚何泽一秉烛,对面坐地说话。俊到时,何泽一更不与俊相揖,便起向灯影暗处潜去。俊于张太尉面前唱喏,坐间,张太尉不作声,良久,问道你早睡也,那裹睡得着!俊道:太尉有甚事睡不着?张太尉道:你不知自家相公得出也!俊道:相公得出,那裹去?张太尉道:得衢、婺州。俊道:既得衢、婺州,则无事也,有甚烦恼?张太尉道:恐有后命。俊道:有后命如何?张太尉道:你理会不得,我与相公从微相随,朝廷必疑我也。朝廷更番朝见,我去则必不来也!俊道:向日范将军被罪,朝廷赐死。俊与范将军从微相随,俊元是雄威副都头,转至正使,皆是范将军,兼系右军统制、同提举一行事务。心怀忠义,到今朝廷何曾赐罪?太尉不须别生疑虑。张太尉道:更说与你,我相公处有人来,教我救他。俊道:如何救他?张太尉道:我这人马动,则便是救他也。俊道:动后甚意思?张太尉道:这裹将人马老小尽底移在襄阳府不动,只在那裹驻扎。朝廷知后,必使岳相公来弹压抚谕。俊道:太尉不得动人马,若太尉动人马,朝廷必疑,岳相公越被罪也。张太尉道:你理会不得,若朝廷使岳相公来时,便是我救他也。若朝廷不肯教岳相公来时,我将人马分布,自据襄阳府。俊道:诸军人马如何起发得?张太尉道:我虏劫舟船,尽装载步人、老小,令马军便陆路前去。俊道:且看国家患难之际,且更消停。张太尉道:我待做,则须做。你安排着,待我教你下手做时,你便听我言语。俊道:“恐军中不伏者多。张太尉道:谁敢不伏?傅选道伏我不伏?俊道:傅统制慷慨之人,丈夫刚气,必不肯伏。张太尉道:待有不伏者,都与剿杀。俊道:这军马做甚名目起发?张太尉道:你问得我是,我假做一件朝廷文字教起发,我须教人不起疑。俊道:太尉去襄阳府,后面张相公遣人马来追袭,如何?张太尉道:必不敢来赶我,设他人马来到这裹时,我已到襄阳府了也。俊道:且如到襄阳府,张相公必不肯休,继续前来收捕,如何?张太尉道:我又何惧!俊道:若番人探得知,必来夹攻。太尉南面有张相公人马,北面有番人,太尉如何处置?张太尉冷笑:我别有道理,待我这裹兵才动时,使人将文字去与番人。万一支吾不前,教番人发人马助我。俊道:诸军人马、老小数十万,襄阳府粮少,如何?张太尉道:这裹粮尽数着船装载前去,郢州也有粮,襄阳府也有粮,可吃得一年。俊道:这裹数路应副钱粮,尚有不前,那裹些小粮,一年已后无粮,如何?张太尉道:我那裹一年已外不别做转动?我那裹不一年,教番人必退。我迟则迟动,疾则疾动,你安排着。张太尉又道:我如今动后,背嵬、游奕伏我不伏?俊道:不伏底多。张太尉道:游奕姚观察,背嵬王刚、张应、李璋伏不伏?俊道:不知如何。张太尉道:明日来,我这裹聚厅时,你请姚观察、王刚、张应、李璋去你衙裹吃饭,与说我这言语。说道张太尉一夜不曾得睡,知得相公得出,恐有后命。今自家懑都出岳相公门下,若诸军人马有语言,教我怎生制御?我东西随他人,我又不是都统制,朝廷又不曾有文字教我管,他懑有事,都不能管得。至三更后,俊归来本家。 次日天晓二十三日早,众统制官到张太尉衙前,张太尉未坐衙。俊叫起姚观察,于教场内亭子西边坐地。姚观察道:有甚事,大哥?俊道:张太尉一夜不曾睡,知得相公得出,大段烦恼。道破言语,教俊来问观察如何?姚观察道:既相公不来时,张太尉管军,事节都在张太尉也。俊问观察道:将来诸军乱后,如何:姚观察道:与他弹压,不可教乱,恐坏了这军人马。你做我覆知太尉,缓缓地,且看国家患难面。道罢,各散去,更不曾说张太尉所言事节。 俊去见张太尉,唱喏,张太尉道:夜来所言事如何?俊道:不曾去请王刚等,只与姚观察说话。教来覆太尉道,恐兵乱后,不可不弹压。我游奕一军钤束得整齐,必不到得生事。张太尉道:既姚观察卖弄,道他人马整齐,我做得尤稳也。你安排着。俊便唱喏出来。自后不曾说话。 九月初一日,张太尉起发赴枢密行府。俊去辞,张太尉道:王统制,你后面粗重物事转换了着,我去后,将来必不共将这懑一处。你收拾,等我来叫你。 重念俊元系东平府雄威第八长行,因本府阙粮,诸营军兵呼千等结连俊,欲劫东平府作过。当时俊食禄本营,不敢负于国家,又不忍充老母,遂经安抚司告首。奉圣旨,补本营副都头。后来继而金人侵犯中原,俊自靖康元年,首从军旅于京城下,与金人相敌,斩首。及俊口内中箭,射落二齿,奉圣旨,特换授成忠郎。后来并系立战功,转至今来官资。俊尽节仰报朝廷,今来张太尉结连俊起事,俊不敢负于国家。欲伺候将来赴枢密行府日,面诣张相公前告首,又恐都统王太尉别有出入,张太尉后面别起事背叛,临时力所不及,使俊陷于不义。俊已于初七日面覆都统王太尉讫,今月初八日纳状告首。如有一事一件分毫不是,乞依军法施行。兼俊自出官已来,立到战功,转至今来官资,即不曾有分毫过犯。所有俊应干告、敕、宣、札在家收存外,有告首呼千等补副都头宣缴申外,庶晓俊忠义,不曾作过,不敢负于国家。谨具状披告,伏候指挥。’ 次岁,明清入朝,始得诏狱全案观之。岳候之坐死,乃以尝自言与太祖俱以三十岁为节度使,以为指斥乘兴,情理切害。及握兵之日,受庚牌不即出师者,凡十五次,以为抗拒诏命,初不究‘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之义。又云岳云与张宪书,通谋为乱。所供虽尝移缄,既不曾达,继复焚之,亦不知其词云何,且与元首状了无干涉。锻炼虽极,而不得实情,的见诬罔,孰所为据,而遽皆处极典,览之拂膺。倘非后来诏书湔洗追褒,则没地衔冤于无穷。所可恨者,使当时推鞫酷吏漏网,不正刑典耳!王俊者,初以小兵徒中告反而转资,晚以裨将而妄讦主帅,遂饕富贵。驵卒铃奴,一时倾险,不足比数。考其终始之间,可谓怪矣。首状虽甚为鄙俚之言,然不可更一字也。” 《林泉野记》曰:“统制张宪谋乱,冀朝廷还飞,而己为副,统制王俊发其奸。张俊亦以为言。桧因谮飞令云作书与宪,下飞大理寺。” 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曰:“鄂州军统制张宪谋为乱,都统制王贵执之,送于枢密行府。张宪以前军统制为提举一行事务,得岳飞之子云书,遂欲劫诸军为乱,且曰:‘率诸军径赴行在,乞岳少保复统军。’或曰:‘不若渡江往京西,朝廷必遣岳少保来抚谕,得岳少保复统军,则无事矣。’语渐漏露,百姓皆昼夜不安,官司亦无所措置,惟忧惧而已。都统制王贵赴镇江府,诣枢密行府禀议,方回到鄂州,前军副统制王俊以其事告之,贵大惊。诸统制入谒贵,贵遂就执宪,送于枢密行府。是时,张俊以枢密使视师在镇江、建康也。俊令就行府取勘,王应求请枢密院职级严师孟、令史刘兴仁推勘。师孟、兴仁以枢密院吏无推勘法,恐坏乱祖宗之制,力辞。俊从之,遂命应求推勘,狱成,送大理寺。俊小名喜儿,济南府人,范琼领兵在京东,俊为刽子。” 臣珂辨曰:“呜呼!张宪之事,臣尚忍言之哉!夫天下之理,固有迹非相关,而其始终乃相须而后明者,张宪之事是也。即首状而观,狱成了无干涉,王明清之所录,亦既明矣。臣于此而尚容喙焉,不几于费辞者?呜呼!臣之辩岂得已哉!反覆当时之事,痛心疾首,欲读不忍,欲弃不敢,哽涕呼天而毕此辨,而谓臣为费辞乎? 夫先臣之事,著于人心,信于天下,书于国史,传于野录,皎然甚明,而臣区区之四辨,又详明而深究,固不待多言矣。通书之迹,不惟荒谬不根,托于已焚之无考,而不足以欺天下后世。臣犹有可证而甚不诬者,足以根之。独张宪以列校奋身,忠义自许,为先臣之爱将,而一时被诬,衔恨地下。虽复官恤孤,尝被昭雪之殊典,已足以垂信于万世,而覼缕之迹,尚未能昭明布宣,使无一毫之憾。门阀湮替,卓锥无所,子孙流离糊口,何在搢绅之公议,以其微而不及朝廷之优恩,以其久而遂废九原之下,欲诉莫能。或者因其迹之未明,而窃意其罪之在宪,而先臣莫之知也。故谋还飞掌兵而己副之说,载于《林泉野记》,‘百姓皆昼夜不安’之说,载于《三朝北盟集》,大抵皆明先臣之冤,而不明宪之冤,殆以为宪果有是。呜呼!臣而不辨,谁实辨之。宪为先臣之爱将,而宪之诬未明,则先臣这迹,亦几于晦矣。此始终相须,而臣之所以不容不辨也。 夫天下之情至不相远,趋安而舍危,喜同而恶异,人之情也;亲其亲而疏其疏,公其公而私其私,亦人之情也。张宪享廉车之秩,居至安之位,击钟而鼎食,厚茵而高枕,而谓其释此不为,出狂谋以蹈不测,固已非人情矣。而谓其以谋告王俊,而俊发之,则其为不近人情,尤为昭昭。何则?告人以非常之谋,则其所告者必其所素知而深爱者也,又必其至密而不疑者也。谓俊为宪之所深爱者耶?同军而处,反目如仇,奸贪之迹,屡发其蕴,则固非深爱者矣。谓俊为宪之所不疑者耶?雕儿之号,著称于军,宪为同僚,夫岂不察,则又非不疑者矣。如俊之出身,岂惟军中知之,宜举天下无不知者。始在东平府,告其徒呼千等罪,乃得为都头。自是以告讦为利,不问是否。自出身以来,无非以告讦得者,雕儿之称,实自是始。使宪而愚无所知也,则于异谋乎何有?宪而稍有思焉,则必曰:‘彼以告讦而得此也,吾可以此谋告之耶?’疑畏之不暇,而何自以通情哉?呜呼!是虽三尺童子,亦知其必不然也。 抑犹有所谓大不近人情者,而非特此而已也。观其所首,宪之与俊言,亦既委曲矣。论难十余反,俊未尝少顺其说,宪盍亦少觉矣。方且谆不已,尽以心曲之谋告之,漫不省其从违,而加之防虑。呜呼!畔逆之狂谋,果为何等事,俊、宪之相与,果为何等亲,而深信不疑,屡诘不返,有如此哉?今夫人之欲为非者,将欲诱人以从己,则必先求其可与言而不疑者,而诱之,又必先露其端倪,钩致其心腹。发言之初,必察其人之词色,彼苟是我而从之,又将察其诚不诚焉。如其诚也,则亦庶几乎展尽底蕴,而与之定谋矣。苟其人词色之少变,或依违而纵臾,或微拒而逊却,则告之者必逆料其心之所不乐,而未必我从也。又将少隐其辞,而盖其前说,虽有心典之至隐,亦不与之言矣。何则?以私而告人,非公言也。告人以公言而不从,则亦公其事而已;以私告之,而彼不我从,必有发我之私而背我者。夫人之诱人以为非,而告人以私者,未有不料及此者也。诱之以为非,且不可不虑,况诱之以叛乎?俊之反覆不从,昭昭如彼;而宪之吐露无隐,谆谆如此,则宪不几于病狂丧心者。即是而论,则宪之谋,俊之告,其然耶?其不然耶?识者必能辨于此矣。 况俊之告宪也,其状有曰:‘如有一事一件分毫不是,乞依军法施行。’可谓确矣。而行府锻炼之案有曰:‘是张宪即不曾对王俊言:岳相公得衢、婺州。亦不曾言:我理会得,朝廷教更番朝见,我去则不来也!是张宪亦不曾道:我待做,则须做。你安排着,待我教你下手做时,你便听我言语。并张宪不曾道:待有不伏者,都与剿杀。亦不曾道:迟则迟动,疾则疾动,你安排着。及不曾于九月初一日赴枢密行府时,言向王俊道:你后面粗重物事都转换了着,我去后,将来必不共将这懑一处。你收拾,等我来叫你等语言,宪委不曾对王俊言说。已蒙枢密行府勒宪与王俊对证得,张宪不曾有上项语言,已供状了当。’此盖先臣被罪,尚书省敕牒之全文也。呜呼!以当时之酷,而太甚之妄已不能自掩矣。自甘军法之词,于此乎何施?非桧、俊力肆陷诬,喻之风旨,则王俊之驽贱,敢尔欺天哉!噫!此其不能自掩者也。如其它所云,则臣之所辨,亦既明矣。宪无一毫之罪,而桧、俊诬之以大恶,滥觞之祸,蔓及先臣,臣安得而不伸吁天这一言哉! 至于谓先臣令孙革、于鹏致书于宪、贵,令之虚申探报,而谓先伯臣云致书于宪、贵,令之擘画措置,其为不根,尤为著明。臣请不求证于它人,而惟以王俊之首状诘之。尚书省敕牒之备俊词,既与明清所载为无异,而敕牒又载俊之小贴子有曰:‘契勘张太尉说岳相公处人来,教救他,俊即不曾见有人来,亦不曾见张太尉使人去相公处。张太尉发此言,故要激怒众人背叛朝廷。’其状末又书云:‘初八日随状陈首。’则是通书之无迹,俊之首状既已自言之矣。而行府之狱乃谓先臣因书以诱之,何前后之背驰也。锻炼之极,文致以成其辞,俊既无所不用其至,制勘之命,迁就以合于一桧,尤挤崖之嶮者。而尚书省敕牒所备通书之辞,前后不一,难以遍举,而皆不过曰,某日遣某人,而先臣以书与宪、贵,当时焚烧了当。又不过曰,某日遣某人,先伯臣云以书与宪、贵,当时焚烧了当。呜呼!书既焚矣,是果有书乎?此不待臣之辨也。 其在当时,桧,力成此狱者也。而韩世忠不平之问,桧仅答以‘莫须有’,世忠艴然曰:‘相公!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则是桧亦自知其无矣。 反复无据,而后以淮西之事诘先臣。先臣下吏两月,而始创为淮西之问,亦可见其无以为罪也。明清之录,谓之别无干涉,可谓晓然矣,而谓其‘初不究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之义’,则是亦疑先臣之逗遛,而强为之说也。臣这辨淮西,既证以御扎,又考以传记,臣之刻宸翰,既书以时日,又表以甲子;正惧夫爱先臣者求其似,以盖其非,适足以乱真而丧实,故有不容不然者。使明清读淮西之辨,观宸翰之刻,则自宜知谤书之无实,而不待迁就以全先臣也。 呜呼!先臣不幸而婴谗邪之锋,其心必欲置先臣于死而已,汗漫无据,固不暇恤也。夷考一时之事,岂特如前数者而已哉。琺宅踏两军之诬,以威肋董先而成之;比并建节之诬,以狱逼张宪而成之。环诸将而会议,而昌言曰:‘国家了不得也,官家又不修德!’此岂广坐之言哉!既又谓先臣指张宪而曰:‘似张家人,张太尉尔将一万人去琺宅踏了。’指董先而曰:‘似韩家人,董太尉不消得一万人去琺宅踏了。’呜呼!蕴异谋者固如此乎!此狂者、醉者之不为也,而谓先臣为之乎?万俊卨之奏亦自知其无以欺人矣,故曰:‘张宪理会得岳飞所说,只是欺负逐军人马不中用。’又以比并之语为指斥乘舆,琺宅踏之语为陵轹同列,则是语也,卨固知其不近人情矣。 张宪之妄供,以锻炼也;董先之妄证,以恐肋也。赵甡之《中兴遗史》之载,谓董先之至也,桧召之至堂,曰:‘止是有一句言语,要尔为证,证了只今日便可出。’仍差大程官二人,送先赴大理,并命证毕,就今日摘出。繇是先下大理,对吏即伏。呜呼!会合以成此诬,桧已谕之矣,故先这至,一证而出,曾不淹刻。则是证也,又岂无所自哉。第甡之以为郾城,而所载之语,又非当时所诬之说,为直误耳。设使诚如尚书省敕牒之所备,则先臣当时发琺宅踏之语,董先对先臣窃笑不应,而又有后言于宪曰:‘相公道恁言语,莫是待胡做。’既谓宪为先臣之心腹,则宪岂不以告先臣;而先臣闻先之语,亦肯贳先哉?呜呼!亦明矣。 如以建节之年,上方艺祖,则董先之下吏,其供说已谓‘曾见岳飞说:我三十二岁上建节,自古少有,即不曾见岳飞比并语言’矣,此固不待臣之辨也。 如谓先臣丐祠罢政,泊舟小堰,而得张宪申网马之状,以乞出而不接。谓先伯臣云谕智浃,以吴玠奏乞赦张浚之例,而使托统制等告朝廷,以免后责。此皆当时吹毛之已甚,而求衅之无所,故及于此。臣谓使诚有此,亦无足辨,而况于无哉! 按《野史》,方狱之未成也,秦桧自都堂退入小阁,食柑,以手书柑皮者竟日。俄以小纸付老兵,持至寺,而先臣遂报死。初未有旨也。呜呼!桧其欺君哉! 何彦猷堂白先臣之非辜,桧方错愕,而堂吏或附耳曰:‘何不告以〔以下原阙〕 宗之法废为文具,而不之省,如是则卨等之罪不惟贸易是非,郁抑公议,万诛莫赎,而漫不知刑律之重轻,与夫祖宗之条综,敢尸中司之位,而董大狱之政,又将为申、韩之罪人矣。 先伯臣雷当时以孩童之幼,亦下之狱,至于狱成,而曰,‘今来照证得岳雷别无干涉罪犯’,‘亦乞一就处分降下’。呜呼!天狴何所,而妄逮人乎?既知其无犯,则何为而逮之乎?岂其初瞢然不省,狱成而后始知之乎?酷吏之漏网,宜乎发明清之三叹也。 《传》曰:‘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忠之不足以胜邪久矣。先臣之不辜,臣有明辨,固非求它人之瑕以自解。然臣之所以别之者,盖以公示来世,而惧忠邪之未分也。秦桧为挞辣行府代草檄书以吠尧,而室捻实在侧,洪皓托为寄声,而桧变色之不暇。通和之始,私于金人,驿书往来,呢咒如家人妇子语。设为不得辄易大臣之盟,不几于肋君乎?张扶桧乘副车而擢之,王循友乞加桧九锡而赏之,不几于异谋乎?张俊不肯救赵立,而赵鼎不能使。车驾亲征,复不肯行,鼎叱而去之,至平江,而托堕马伤臂,迁延顾望。鼎抗奏,请诛之,以警不用命。此盖不特临军征讨,而稽期三日也。利秦桧专兵之策,明筑山阳,以示无越淮北向意。使馹之来,皆赞桧画。肋君之举,实预成之,盖不特漏泄朝廷机密事而止也。此其大者尔,其他如桧之靖康议状存赵,而俊之绍兴李成之谋,皆其欺世盗名之大者,臣抑有考焉。按王明清《挥麈录》之载,议状乃马伸之文,桧初不肯签,不得已而后书。后乃自掩以为功,遂饕富贵。乙亥岁,伸之甥何琉持伸之手稿上之,桧怒上之,桧怒,窜之岭表。更化之后,首复琉官,赠以员郎,而伸之忠遂显于时。俊以怯敌不进,盛言李成之众,以诳天听。高宗宣谕,有‘卿独无功’之语,俊始恐悚承命,而后乞以先臣同讨贼。卒之马进之死,张用之降,与成之逃,皆先臣之功,而俊遂叨之以逭责。二者乃桧、俊之所以藉口,而实乃如此,则其人益可见矣。 臣既泣血辨先臣之事,而终之以此,使万世而下,知桧、俊之为人,则薰莸之类,断可识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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