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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奂神道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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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河南路课税所长官兼廉访使杨公神道之碑 君讳奂,字焕然,姓杨氏,乾之奉天人。唐酅国公之二十世孙也。谱系之详,见君自叙,载之先大夫墓铭,兹得而略之。曾大父楙,大父超道,父振,是为萧轩翁,及上二世皆在野。母程,尝梦东南日光射其身,旁一神人以笔授之,已而君生,萧轩以为文明之象,就为制名。君甫胜衣,尝信口唱歌,有紫阳阁之语,扣之不能答也。未冠,梦游紫阳阁,景趣甚异,后因以自号。年十一,丁内艰,哀毁如成人,日蔬食,诵《孝经》为课,人以天至称焉。又五年,州倅宗室永元谓翁曰:“若老矣,守佐重以案牍相烦,闻若有佳儿,姑欲试之。”即檄君为仓典书。时调度方殷,君掌出纳,朱墨详整,讫岁终无圭撮之误。倅爱之,谓他日当有望,劝之宦学。师乡先生吴荣叔,指授未几,迥出伦辈,赋业成,即有声场屋间。不三十,三赴庭试。兴定辛巳,以遗误下第。同舍卢长卿、李钦若、钦用昆季,惜君连蹇,劝试补台掾。台掾要津,仕子慕羡而不能得者,君答书曰:“先夫人每以作掾为讳,仆无所似肖,不能显亲扬名,敢贻下泉之忧乎?” 正大初,朝廷一新敝政,求所以改弦更张者,君慨然草万言策,诣阙将上之。所亲谓:“其指陈时病,辞旨剀切,皆人所不敢言,保为当国者所沮。忠信获罪,君何得焉?”君知直道不容,浩然有归志,即日出国门而西,教授乡里者五年。岁己丑,干州请为讲议,安抚司辟经历官,京兆行尚书省以便宜署君陇州经历,皆辞不就。再以参乾、恒二州军事。亲旧为言:“世议迫隘,不宜高蹇自便。”始一应之。庚寅京师春试,授馆左丞张公信甫之门。张公尝谓人曰:“诸孙得君主善,老夫沾丐抑多矣。” 癸巳,汴梁陷,微服北渡,羁孤流落,人所不能堪,君处之自若也。冠氏帅赵侯寿之延致君,待之师友间。会门生朱极自京师辇书至,君得聚而读之。东平严公喜接寒素,士子有不远千里来见者,严公久闻君名,数以行藏为问,而君终不一诣。或问之故,曰:“不招而往,礼欤?且业已主赵侯矣,将无以我为二三乎?”戊戌,天朝开举选,特诏宣德课税使刘公用之试诸道进士,君试东平,两中赋论第一,刘公因委君考试云燕。俄从监试官北上,谒领中书省耶律公,一见,大蒙赏异,力奏荐之。宣授河南路征牧课税所长官,兼廉访使。陛辞之日,言于中令公曰:“仆不敏,误蒙不次之用,以书生而理财赋,已非所长。又河南兵荒之后,遗黎无几,烹鲜之喻,正在今日。急而扰之,糜烂必矣。愿公假以岁月,使得拊摩创罢,以为朝廷爱养基本万一之助。”中令甚善之。 君初莅政,招致名胜,如蒲阴杨正卿、武功张君美、华阴王元礼、下邽薛微之、渑池翟致忠、太原刘继先之等,日与商略条画约束,一以简易为事。按行境内,亲问监务月课如干,难易若何。有循习旧例以增额为言者,君诃之曰:“剥下罔上,若欲我为之耶?”即减元额四之一,公私便之。官长所临,率有馈饷,君一切拒绝,亦有被刑责没财物于官者。不逾月,政成,官民以为前乎此盖未有漕司惠吾属之如是也。在官十年,乃请老于燕之行台,以犹子元桢袭职。 壬子九月,王府驿召入关,寻被教参议京兆宣抚司事。累上书,乃得请闲居乡郡,筑堂曰“归来”,为佚老之所。虽在病卧,犹召子弟秀民与之酒,谕之曰:“吾乡密迩丰镐,民俗敦朴,儿辈皆当孝弟力田,以廉慎自保,毋习珥笔之陋,以玷伤风化。”及病革,处置后事,明了如平时。敕家人:“吾且死,勿以二家斋醮贻识者笑。”遂引觞大噱,望东南注香,命门生员择执笔,留诗三章,恬然而逝,春秋七十,实乙卯岁九月之一日也。后五十七日,葬于郡东南十里小刘里先茔之次。夫人陈氏、刘氏祔焉,礼也。 君三娶吴氏。子男四人:保烜、万驹、嵩山、缑山,皆早夭。驹郎者,在孕有异,风骨不凡,龆龀知读书,八九岁闻君讲授,即通大义,寻为人讲说。十二以羸疾至于不幸。君丧之,尽然有童鸟之感。女四人:长嫁郡人张篪,次华阴王亨,二幼者在室。 初,泰和、大安间,入仕者惟举选为贵科,荣路所在,人争走之。程文之外,翰墨杂体悉指为无用之技,尤讳作诗,谓其害赋律尤甚。至于经为通儒,文为名家,不过翰苑六七公而已。君授学之后,其自望者不碌碌,举业既成,乃以余力作为诗文,下笔即有可观。尝撰《扶风福严院碑》,宋内翰飞卿时宰高陵,见之奇其才,期君以远大,与之书曰:“吾子资禀如此,宜有以自爱,得于彼而失于此,非仆所敢知也。”君复之曰:“辱公特达之遇,敢不以古道自期?”飞卿喜曰:“若如君言,吾知韩、欧之门世不乏人矣。”兴定末,关中地震,乾守吕君子成遍祷祠庙,请为祝文,凡二十有四首,援笔立成,文不加点。在鄠下日,中秋燕集,一寓士忌君名,讽诸生作诗,请君属和。君被酒,谓客曰:“欲观诗者,举酒。欲和,以次唱韵。”意气闲逸,笔不停缀,长韵短章,终夕成三十九首,长安中目为《鄠郊即席倡和诗》传之。 性嗜读书,博览强记,务为无所不窥。真积力久,犹恐不及,寒暑饥渴,不以累其业也。中岁之后,目力差减,犹能灯下阅蝇头细字,夜分不罢作文。刬刮尘烂,创为裁制,以蹈袭剽窃为耻。其持论亦然,观删集韩文及所著书为可见矣。礼部闲闲赵公、平章政事萧国侯公、内翰冯公、屏山李公,皆折行位,与相问遗。御史刘公光辅、编修张公子中诸人,与之年相若,而敬君加等。河朔士夫旧熟君名,想闻风采,又被三接文衡,有在所过求见者,应接不暇。其为世所重如此。暮年还秦中。秦中百年以来,号称多士,较其声闻赫奕,耸动一世,盖未有出其右者。前世“关西夫子”之目,今以归君矣。有《还山集》一百二十卷,《概言》十卷,纪正大以来朝政号《近鉴》者三十卷,《正统》六十卷。其自叙曰:“正统之说,所以祸天下后世者,凡以不出于孔、孟之前故也。且夫汤武之应天顺人,后世莫可企及,犹曰‘予有惭德,武未尽善’。后世僻王,乃复赖前哲,概以正统之传非私言乎?今立八例,曰得、曰传、曰襄、曰复、曰与、曰陷、曰绝、曰归。始皇十年,贬绝陷者何?惩任相之失也。太宗传之,而曰得者何?志夺宗之恶也。责景帝者何?短通丧也。责明帝者何?启异端也。与明宗者何?有君人之言也。与周世宗者何?世宗而在,礼乐可兴也。”如是八例,其说累数十万言。以谓不如是,则是非不白,治乱不分,劝戒不明,虽绵历百千万世,正统之为正统,昭昭矣。此书往往人间见之,有诘难者,则曰:“吾书具在,岂复以口舌为辨?后世有赏音者。” 君不治生产,不取非义,仕宦十年,而家无十金之业,然其周困急、恤孤遗、扶病疾、助葬祭,习以为常。力虽不瞻,犹强勉为之。与人言,每以名教为言。有片善,则委曲奖藉,唯恐其名之不著。或有小过失,必以苦语劝止之,怨怒不计也。评者谓君志立而学富,器博而用远,使之官奉常,历台谏,掌辞命,治宾客,必有大过人者。白首见招,日暮途远,有才无命,可为酸鼻。 丙辰冬十月,予闲居西山之鹿泉,员生自奉天东来,持京兆宣抚使商挺孟卿所撰行状,以墓碑为请,且道君临终念念不相置,留语殷重,以撰述为顾。惟不腆之文,曷足为君重?窃念风俗之坏久矣,冰雪冱寒,往复四千里,为其师为不朽计,门弟子风谊如生者几人?此已不可辞,况于平生之言。乃勉为论次之,而系以铭。其铭曰: 有文者螭,于趺者龟,是为关西夫子杨君之碑。 顾瞻佳城,泫焉涕洟。 学道之难成,使人伤悲。 君擅名场,深丛孤罢。 迨乎骈俪而变古雅,快潜蛟之云飞。 谓君不逢欤,奋回溪而渑池。 一命而佩金紫,何若若兮累累? 酅宾于唐,世久衰微。 河润九里,蔚松槚兮增辉。 谓君为逢欤,徒以文穷而自嬉。 斩伐俗学,力涸筋疲。 世无玄圣久矣,望伯起其庶几? 白首太玄,坐为悠悠者之所讥。 繄正统之无适从,职予夺之非宜。 君排诸儒,斥偏执与诡随,彼月旦之有评,且曩是而今非。 岂有一定罪功之名,而概终世之成亏? 我黜我升,我招我麾。 不主故常,不贷毫厘。 自我作古,奚窃取为? 自非慨然任当仁之重,能不惧于西河之见疑? 维鼎之为器也,虽小而重,屹神宝而弗移。 孰谓汉唐甚盛之际,亦不免于穷运之攸归? 我车司南,尔辄背驰,传者嗟谁? 异时有如君家子云者出,邈千载兮求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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