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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弥勒院孤儿就传 昭庆寺行者应征(1)


  话说老头摇头道:“此人出名,在你和刘达三之前,不是后辈。”

  何寿山连哦了两声道:“原来你老人家问的,是前辈中的陈广德陈将军么?那怎么不知道呢!他老人家和我论起班辈来,比我高了两辈。他是张广泗的部将,以勇敢善战,名闻天下;至今西藏人还是提到银枪陈将军就害怕。

  “我听得年老曾见过陈将军的人说,陈广德身高有七尺五寸,两膀有千觔神力,使两管烂银也似的钢枪,各长一丈二尺;马上步下,都使动得如风雷骤发,万夫落胆。张广泗打胜仗的时候,他不肯出头临敌;每到败得不可收拾的时候,他才提枪跃马,或从侧面,或绕向敌人后面,冲杀出来。他银枪所到之处,只挑得敌兵满空中飞舞,都是穿胁洞胸,骨断筋折。

  “他那枪尖挑一个往空中抛掷,就和寻常人挑一束稻草相似。每每因有他一人临阵,大败仗变成大胜仗,所以能使敌人望见他就落胆寒心。他身经数十战,浑身上下寻不出一颗豆子大小的创疤。后来张广泗得胜回朝,正要保奏他的军功,他却不知去向了;四处派人找寻,都找寻不着。有人说,他遇了异人,入山修道去了。究竟是与不是,无从知道。我出世太迟,只能耳听这种老前辈的威风,无福目睹这种老前辈的神采。”

  老头含笑点头道:“你知道就罢了。”随用手指着石室墙根说道:“你瞧这里是甚么东西?”何寿山跟着指点之处望去,因室中阳光不甚充足,只看见两条黑痕。移近两步看时,原来就是两管烂银钢枪,足有鹅卵粗细;大约是因多年不用的缘故,枪缨已经没有了,枪身也生了锈。

  有这一看,不待思索,他已知这长髯老头便是银枪陈广德了。心想:“陈广德的年纪,到此刻至少也应有一百二三十岁了;若不是修道成功的人,如何能这般壮健;并且又如何能在这种地方居住。幸亏我昨夜不敢鲁莽,没有和他的徒弟动手;若趁酒兴胡涂一点儿,一定要弄出很大的笑话来。陈广德是我们会中的老前辈,我从来没做犯法的事,他老人家这回派徒弟引我到这里来,绝没有恶意。我长久替杨松楼当看家狗,也不是一个结局,正好向他老人家求指点一条明路。”

  想毕,他回身朝陈广德跪下说道:“想不到晚辈有这福气,能在这里瞻仰活神仙。晚辈此时所处的境遇,正有许多地方不知趋向,须求你老人家指教的。”

  陈广德一面挥手教何寿山起来,一面仍就那块方石上坐下说道:“你的事用不着说;我虽终年坐在这块石上,你和刘达三的行为,我都知道。你且与你这师叔见见礼;你这师叔姓魏名介诚,从我已有好几年了。”说时伸手指了那瘦小后生;何寿山忙朝着魏介诚叩头,昨夜语言无礼之罪;魏介诚也叩头还礼。

  陈广德继续着说道:“我自入山修炼以来,久已摈绝尘缘。原打算一切的人事,概不过问,只图修炼得多活些时,免坠地狱轮回之苦;谁知尘缘未尽,孽债终得偿还,因此收了你这师叔来助我一臂。此刻我的事已快要完了,只和李旷还有一段因缘;这段因缘一了,便是我飞升之飞期。为此才教你师叔引你到这里来,好当面吩咐你。

  “你师叔有家离此地不远,你此后可辞了杨松楼,带李旷到你师叔家住着。武艺有你的师叔帮同指点,必能使李旷成一条好汉。此时刘达三正在官运亨通的时候,而李旷的武艺又不曾练就,可不必存那急图报复的念头,往后自有机会。你就跟着你师叔去罢!切嘱李旷认真练武,小而报仇雪恨,大而建立功名,都须在武艺上面寻出路。要紧要紧!”

  那时川、湘两省哥老会会中的人,对于陈广德这人,无论识与不识,本来没有不极端钦佩的。何寿山虽出世稍迟了些,不及亲见陈广德,然陈广德在当时的声名太大、惊人的事迹太多,何寿山平日听到耳里,已是非常景仰;只恨生不同时,不得亲睹前辈英雄的神采,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竟有这种会面的缘法。及见陈广德的言谈举动,俨然是神仙入世,凡事都有预知的能耐;便是陈广德这徒弟的本领,在何寿山心目中,已觉得高强到不可思议;那景仰陈广德的心思,自不由得不达于极点。

  既是五体投地的景仰,陈广德吩咐的话,不用说是应谨遵恪守的了。当下他拜辞了陈广德,系好了包裹,提了单刀,跟随这个初次拜认的青年师叔,先后钻出洞来。仍照来时落脚之处,一步一步的跳下这座石山。

  何寿山看天色已将近正午了,心里很惦记着李旷,每日早起照例到他床前问候;今日忽不见他的踪迹,必然慌张向四处寻找。正待向他师叔问明居处,先回杨松楼辞了职务,方率李旷到他师叔家去;只是还不曾将这意思说出,忽见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童子,从山脚下转了出来。虽是乡村农家小孩的装束,面貌眉目却生得白皙清秀可爱,举动极活泼的跑了过来;也呼这人为师叔。

  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这人即回身指着童子向何寿山说道:“这是我大哥的徒弟张必成。他可陪你先到杨松楼家,带了李旷同到我家里去。我现在有紧要的事,不能分身。你同张必成到我家,见了我大哥,自会安置你师徒。我此去将紧要的事办妥,不久就能回来相见的。”说毕,也不待何寿山回答,即匆匆的绕山脚走了;好像有十分紧急事似的。何寿山倒怔住了。

  只见张必成笑嘻嘻的问道:“听说有一个姓李的,从南京到这里来,要学武艺;我师傅教我来接他。你知道那姓李的住在那里么?”何寿山看了张必成这天真烂漫的神气,很觉可爱;听了这突如其来的言语,又有些诧异。随定了神笑道:“你师傅教你来接姓李的,应该将姓李的住处说给你听了,怎的倒来问我呢?”

  张必成望着何寿山,出神似的问道:“你难道不知姓李的住处么?”何寿山故意摇了摇头道:“姓李的多着呢!我不知道你问的是谁。”张必成道:“听说那姓李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叫甚么名字便不知道。我师傅只说到这里见了师叔,就见得着姓李的。刚才师叔教我跟你走,我因此才这么问你;你若真不知道姓李的住在那里,我就得回去向师傅问个明白,再去接他。”何寿山笑道:“你师叔既是教你跟我走,跟我走便了,何必再回去问师傅呢!我的徒弟也姓李,年纪也和你差不多,并且也是从南京来的。大约你师傅叫你接的,就是我那徒弟李旷;李旷正是要学武艺。”张必成笑道:“不是他却还有谁呢?我正急着没人同学,早晚独自一个练起把势来,太寂寞了,一点儿兴头没有。于今有这姓李的来了,一则早晚热闹些,二则应该我一个人做的事,也有他分了一半去做,我可以抽出些时候来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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