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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看学堂媒翁成大功 借旅馆浪子寻好梦(2)


  黄文汉笑道:“说要先事归家商量,似乎也还要紧。只是夫人一个人回去,也是一样。梅子君即跟着回去,也不能发生什么效力。至于衣服盘缠的话,更不成问题了。女学生的衣服只要整齐,并不图华美。美术学校的制服夫人是见过的,做一套两套,也费不了几个钱。学费更是有限的事。她们姊妹感情既这般融洽,夫人就给她旅费,她也必不肯到她处去住。在我家中住着,用得着什么旅费?夫人所忧虑的事,在我看来,似都不必挂怀。夫人如定要客气,归府之后,由邮局付几十块钱来便了。夫人随时可来东京居住,也不必半月之内。”

  春子道:“我只因为无端的在府上吵扰了一晌,一切用度都是先生破钞,若再教梅子在府上寄宿,她小孩子不懂得事故罢了,我心中如何得安呢?”

  梅子、圆子此刻早止了啼哭,见春子如此说,圆子便道:“妈放心就是。妹妹的用费,我愿将我历年的私蓄给她使。妈记得还我,我要;不记得还我,我也情愿。”

  黄文汉和春子都笑了。当下复议了会进学校的事。

  次日,黄文汉即说去美术学校报名。又过了一日,春子独自归爱知县去了。同住了半个多月,感情又厚,自然都有些恋恋不舍,梅子更是流泪不止。春子去后,黄文汉即和苏仲武商量,将房子退了,另租了一所小房子,仍同圆子居住。梅子便和苏仲武比翼双栖起来,进学校的事,早丢到脑背后去了。每日更两个人游公园、逛闹市,有时黄文汉和圆子也来陪着玩耍。

  过了几日,春子由爱知县寄了一百块钱来,邮局便转到黄文汉家里,黄文汉交给梅子。拆开信看,信上说了许多道谢委托黄文汉的话。并说放寒假的时候,梅子的父亲必来东京,一则叩谢厚待梅子之意,一则接梅子归家度岁。信中并附了一张梅子父亲加藤勇的名片。黄文汉笑向苏仲武道:“你丈人不久就要来了,看你如何会亲。”

  苏仲武道:“我实不知要如何处置才好。你是个目无难事的人,事情还得请你替我结穴。”

  黄文汉笑道:“且到那时再说。你们这样的朝朝暮暮,还不乐够了吗?此时写封信去,告诉她搬了家是正经。梅子君,你也得写信回去,说已在美术学校上课便了。”

  梅子点头答应。黄文汉就苏仲武家写了封信,并梅子的信,一同发了。数日春子又回了信。

  两方书问不断,不必细说。

  流光如矢,苏仲武和梅子的清宵好梦,已做了四十多日。

  此时正是十月二十八日,一早起来,梳洗才毕,正和梅子将用早点,只见王甫察走了进来。苏仲武倒吓了一跳,连忙让座,问用了早点不曾?王甫察并不就坐,望了梅子几眼,拉着苏仲武到外面问:“房中坐的女子,是什么人?”

  苏仲武略说了几句。王甫察笑道:“可贺,可贺,真可谓有志竟成。七月间在老陈家,听你说这事,后来遇见你,不见你有什么动静,只道是已经罢了。你眼力真不错,令我不能不佩服。”

  苏仲武谦逊了会,仍让王甫察进房中坐。王甫察道:“我还有急事去,特来找你借一件物事。午后两点钟,即送还你。”

  苏仲武道:“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拿去用就是。”

  王甫察道:“我近来和一个日本的财产家合资做生意,今日签字。我虽说和他合资,其实我并没多钱,不过暂时担任一句。他信得过我,我就一文不拿出来,分红仍是一样。只是今日去签字的时候,排场不能不阔绰些儿,免他疑心。我的衣服,还可去得,但身边没一件表面上值钱的东西,终觉不好。想借你的钻石戒指,光耀几点钟。午后二时,一定原璧奉赵。”

  苏仲武听说要借他的钻石戒指,心中本不愿意。只因为和王甫察的交情尚浅,面子上不能说不肯。又见只有几点钟,料想他不会骗了去,便脱了下来道:“拿去用用没要紧,不过这戒指是我父亲给我的,不可丢了。”

  王甫察点头接着,套在指上,匆匆作辞去了。苏仲武回房,自和梅子用早点不提。

  再说王甫察无端来向苏仲武借戒指做什么?我知道看官们的心理必以为胡女士欢喜苏仲武的这戒指,不得到手,特教王甫察来设计骗取的。其实不然,待我慢慢将王甫察的生活状况说出来,看官们自然知道。

  王甫察本来是个浪子,从小儿就淘气万分。他父亲三回五次将他驱逐出来,都是由他哥子求情,收了回去,替他娶了亲,生了个女儿。他终不能在家中安分,他哥子便为他钻了一名公费,在前清光绪三十三年八月,到日本东京来留学。大凡当浪子的人,其聪明脑力,较普通一般人必为活泼。如肯悉心读书,长进也必容易。光绪三十二三年之间,留学生虽也贤愚不等,然各人还存着是到日本留学的心,不敢十分偷懒,怕大家笑话。

  所以王甫察虽是生来的浪子性格,也不能不按捺着性子,跟着大家每日上课。聪明人只要不缺课,便不自习,试验起来,也不一定落第。那时考高等比此刻容易,王甫察在宏文中学校敷衍毕了业,没几个月,便考取了浅草的高等工业学校。这高等工业是官立的学校,功课比较宏文自是百般的认真。王甫察静极思动,哪耐烦去理会功课?上了课回来,将书包一撂,便寻欢觅乐去了。

  到第二日早起,望望功课表,将昨日的书包打开,换过两本教科书,勉强又到学校里去坐几点钟。有时通宵作乐的玩倦了,次日打不起精神,便懒得去。如此日积月累,到期考试验的时候,想将这一期的功课搬出来练习练习,无奈课本也有弄掉了的,口授的抄本,因时常缺课,也没抄得完全,又不曾借着同学的抄本誊写。科学这东西是不教难会的。一本教科书中间,一连有几个疑问不得解决,便不能理会下去。到不能理会的地方,初时还肯用脑筋思索思索,及至思索几回无效,脑筋也昏了,神思也倦了。又见了这一大叠的课本,先自存了个害怕的心思,心想:横竖记了这样忘了那样,徒自吃苦,倒不如索性不理,到那时去碰机会,问题容易的,随便答他几个,答得出是运气,答不出也只得由他落第。谁知运气真坏,出的问题十九是答不出的。心中只得恨那些出题目的教员,专会赶人家痛脚打。其实他并没有不痛的脚。考了几场,都是如此,不待说发出榜来,是落了第。预科落第,本很笑话。但王甫察因落了第,功课都得重新学过,有许多自恃以为理会得的,不必上课。上课的时间既少,和新班学生不甚见面,倒也不觉得笑话。哪晓得官立学校的功课不是真理会得的,终不能侥幸。

  王甫察虽零零星星的补习了一年,仍是不能及第,赌气懒得再学。恰好国内闹革命风潮,他乘机归国,充当志士。后来革命成功,他哥子当选为众议院的议员,顺便做了一次卖票的生意,提出五千块钱来,给王甫察去西洋留学。王甫察拿了这五千块钱,因为他会说日本话,跑到上海来,到在虹口的丰阳馆居住,等待开往欧洲的船只。在丰阳馆住着无聊,手中有钱,少不得征歌买舞。

  那时上海也有三十来个日本艺妓,淫卖妇、酌妇还不计其数。他一时玩得痛快,稍不留神,便将出西洋的事忘记了。因循下来,两个多月,五千块钱花得不存一个,还欠了一百多元的馆帐。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恰好江西经理员的缺出了。便托人钻了这条路数,由江西教育司付了一万元的留学费给他,教他带到东京颁发,他才得脱身到日本。这番历史,前回书中已略略的提过,现在是入他的正传,不能不重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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