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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胡蕴玉大吃广昌和 黄文汉导游博览会(2)


  苏仲武道:“不是这般说,也得有个体统。他连自己的身分都忘掉了。下次他再是如此,我却不能容他了。”

  胡女士笑道:“你说的不错,我本也很讨厌他。”

  苏仲武闷闷不乐的,下女送上菜来,只略略的吃一些儿便不吃了。胡女士年纪身材虽小,食量倒很宽宏,当下吃了个酒足饭饱。苏仲武喝教算帐,胡女士拦住道:“不用给钱,我叫他记帐就是。”

  苏仲武道:“那如何使得?”

  胡女士道:“你不用管,我自有道理。”

  苏仲武只得罢了。

  二人洗了脸,同下楼来。胡女士走近柜台,那老板已立起身,笑道:“有新蒸的荷叶酥还好,先生带些回去吃么?”

  胡女士点点头,去玻璃柜中探望。见里面摆的薰鱼、火腿之类,用手点给那老板道:“你拣好的给我包几样,和荷叶酥一并着人送到我家里去。”

  那老板喜孜孜的,跳出柜台道:“先生要什么,指给我看,我就叫人送去。”

  胡女士拣心爱的糖食菜蔬,指了几样,懒得久看,只向那老板说了句:“给我赶快送来。”

  便和苏仲武摇摇摆摆的走了出来。苏仲武道:“你再到我家去么?”

  胡女士道:“再去干什么?我今日看博览会,盘旋着走了一日,也没得休息,我要回去了。”

  随看了看手上的表道:“十一点半钟了,你自回去罢!”

  说着,仍拿了她那把打油头的鲜花,一边嗅着,一边走了。

  苏仲武心中大不自在,一步一步走归家中,歇宿一夜。次日早起,梳洗已毕,用了早点,又换了套衣服,匆匆忙忙乘电车,向青山一丁目来。走进门,见院子里面已有两乘棚马车停着,连忙到昨日坐的客厅中一看,一个人也没有。咳了两声嗽,一个卞女走出来,望了一望,认得是来过的,说了声:“请坐。”

  便折身进去了。一会儿复出来道:“请到里面去坐。”

  苏仲武即跟了进去。只见里面一个小小的院落,收拾得非常齐整。

  绕着院落一条走廊,走廊两边摆了些盆景。走廊尽处,一连三间房屋,房门都紧紧的闭着。下女引到中间一间房子门口,蹲下身去,轻轻将门推开。苏仲武见里面鸦雀无声的,各人正在那里早膳。黄文汉连忙放下碗筷,叫下女送蒲团泡茶,圆子、春子、梅子一时都将碗筷放下。苏仲武对大家行了礼,黄文汉故意客气了两句,问已用了早膳没有。苏仲武说已用过了,黄文汉让苏仲武坐了,便仍请她们吃饭,圆子等都向苏仲武告罪。

  一刹时都用完了,下女收杯盘,圆子也帮着搬运。苏仲武看这房间,虽只八叠,因为房中有两个床间,足有十叠席房间大小。

  房中并没别样陈设,只壁间挂了几方风景画,床间里面摆了一瓶鲜花,一个小木书架,架上放了几册日本书。黄文汉背着书架坐了,春子和梅子对坐在黄文汉左右。黄文汉说道:“今日天气正好,我们不可多耽搁,好在会场里面多盘桓一会。”

  春子向梅子道:“不错,我们就去收拾罢。”

  说时,只见圆子出来,走近梅子身边,附耳低言的说了几句。梅子笑着摇头道:“那怎么使得?穿人家的衣服,怪难为情的。”

  圆子笑着,在梅子膊上轻轻的捏了一把道:“你我有什么难为情?我横竖用不着。”

  说着,拉了梅子起来,往隔壁房间里去了,春子也起身跟着进去。黄文汉便同苏仲武走出房,在回廊下将昨晚的成绩,说给苏仲武听。昨晚黄文汉归家,已过了十一点钟,圆子正陪着春子母女在房中谈话。圆子自述身世,说曾在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毕业,兼述该学校的学科如何完备,同学的如何亲热,教员都是些有名的学士、博士。

  黄文汉接着说自己和那校长很有交情,里面的教员,如某某等,我都认识。还有那麴町的三轮田高等女学校,那校长也和我认识。我介绍进去的学生,委实不少。即如某某的女,因为我介绍她在三轮田高等女学校毕了业。正在那行毕业式的时候,某男爵见了她的容貌,又看了她毕业的成绩,心中欢喜,便请了她去当家庭教师。后来不到一年,男爵的夫人死了。男爵便求我作伐,今年三月某日行了结婚式,此刻居然是一位男爵夫人了。

  “前几日我还在她家坐,呼奴使婢的,好不堂皇。唉,这都是进学堂的好处。她家里父亲兄弟,都是做生意的人,夫人说:‘若不是在学堂里的成绩优良,举止闲雅,哪能有这等遭际?’说起来也奇怪,学问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哪怕你这人生得漂亮到了极处,一没有学问,四肢百骸都会显出一种俗气来。有学问的人一见了,便知道这人是没读书的。若是大庭广众之中,都是些有学问的人在那里,一个没学问的人杂坐里面,不是粗野得看不上眼,便现出那跼蹐不安、手足无所措的样子,也令人不耐。这都在人家眼里看出来,自己并不觉得。一个人没有向上的心思便罢,有一分向上的心思,便得求一分学问。现在西欧的习尚,渐渐的到我们日本来,交际社会中,也少不了女子。好人家的夫人、奶奶,一月总免不了有一两次园游会、茶话会,还有种贵族妇人的慈善会,更是夫人小姐出风头的地方。你若容貌生得恶劣,举止又不大方,便教你当场出丑。”

  春子听了,惊异道:“什么慈善会,这等厉害?”

  黄文汉道:“原来夫人不知。这种慈善会,便是贵族、华族行乐的所在。将办法说出来,却是好笑。他们贵族、华族想做慈善事业,或因什么地方被了天灾,他们想设法赈济,而一时集资不易,便有这慈善会的办法。先择一个宽广地点,设立许多铺面,如扇子店、首饰店、烟纸店、咖啡店、酒店,都办些货物在里面。到开会的时候,便请各贵家的夫人、小姐来做掌柜。各贵家子弟以及一般有些声望的绅士和一般大少爷,都先期弄了入场券进会场来,借着买杂物和各掌柜的夫人小姐周旋。那货物的价值,比外面的要高一倍。只因入场的都是些富贵公子,只要得与各贵家小姐周旋,也不顾价值的低昂。开会之后,所赚的钱便将去做慈善事业。夫人你看这办法好笑不好笑?”

  春子道:“然则容貌生得丑的,那货物是一定不销行了。”

  黄文汉笑道:“那是自然,所以我说当场出丑。不过有学问的人,容貌虽然不能出众,却能言谈风雅,举动幽闲,也一般的能惹人敬爱。所以有容貌又兼有学问更好。若天生的相貌不扬,就只有多求点学问,也可补容貌之不及。像梅子小姐这般的人品,又有学问,在东京这样地方,真是辇毂之下,哪怕不得一个王侯快婿!”

  春子道:“学校我也知道是要进,不过我只这一个女儿,实在有些舍不得教她离开我。并且我不知道这学校里的章程,教员的人品,同学的身世,我也不敢教她进去。这事情不是当耍的,稍不留心,坏了事的委实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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