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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论因果老衲识前身 显神力英雄遭暗算(6)


  他在打过张文达的次日,胸内已痛了一次;当把秋野送的白药片服下,实时停止。这次再发,不知如何服下那药全无效验,加倍服下也是枉然。痛得不能忍受,只得带了刘震声到秋野医院诊视。秋野诊察之后说道:“霍先生不听我的劝告,此刻这病已深入不易治疗的时期了。上次来诊察的时候,还可以不住医院;只要一面服药,一面静养,即可望在一两个月以内痊愈。现在的病势非住院绝对没有治好的希望。止痛剂失了作用,每日打得三次针,方可以免除疼痛。”霍元甲此时见止痛剂不发生效力,对秋野的话才相信了,当下要求秋野先打针止痛。这番便不似前次那么容易见效了,针打后十多分钟,痛才渐渐减轻了。

  霍元甲问秋野须住院多少日,始能完全治好?秋野思索了一会说道:“要完全治好,大约须两个月以上。”刘震声从旁问道:“现在住医院还来得及么?断不至有性命的危险么?”秋野道:“若能断定没有性命的危险,我也不说已深入不易治疗的时期的话了。须住过一星期之后,如经过良好,断定没有危险。若再拖延下去,只求止痛,恐怕不能延到一个月了。”霍元甲只好答应住院。刘震声因不肯离开老师,也搬了铺盖到院中伺候。秋野医生诊治得十分细心,每日除替别人诊病,及处理事务外,多在霍元甲身边,或诊病或闲谈。霍元甲在院中,倒不感觉身体上如何痛苦了,精神上也不感觉寂寘。

  光阴易逝,转眼就过了一星期,秋野很高兴的对刘震声道:“这下子你可放心了,贵老师的体气,毕竟比寻常人不同;这一星期的经过,非常良好,我于今敢担保断无生命的危险了。照这一星期的经过,预料或者有五星期即可出院。我知道你们师徒的感情好,说给你听,使你好放心。”刘震声自进医院后,镇日忧愁,一心只怕老师的病,没有治好的希望;这时听秋野医生这么说,心里才宽慰了。

  一日秋野从外边回来,喜孜孜的对霍元甲道:“我前次曾对霍先生说,敝国有几个柔道高手,因慕霍先生的名,打算来上海拜访。后来因有人反对,恐怕以个人的行动,妨碍全体名誉;想来的人不敢负这责任,所以把行期拖延下来。嗣后由讲道馆召集门会,选拔了五个柔道名人。原想在霍先生擂台未满期以前赶到的,因相扑的团体,也要求派选手参加;临时召集全国横纲大会,耽搁了不少的时日。结果选派了两个大横纲,参加柔道团体同行,今日已到了上海。

  “听说这两个横纲,年纪很轻,是初进横纲级的,在敝国并没有大声名。但是两人的体力和技术都极好。敝国普通一般相扑家,因为从小就专求体力和体量的发达,终年没有用脑力的时候;所以相扑家越是阶级增高,脑力便越蠢笨。不仅对于处世接物,处处显得幼稚及迟钝,就是对于自己所专门研究的技术,除却依照原有的法则,挨命锻炼而外,丝毫不能有新的发明。所以传流千数百年的相扑术,简直是谨守陈规,一点儿进步也没有。和柔道家比较起来,相差甚远。这两个相扑的却有点儿思想,都抱了一种研究改良的志愿。此来拜访霍先生,便负了研究中国拳术,将来回国改良相扑的责任。

  “我刚才到码头上迎接他们,准备明天在讲道馆开一个盛大的欢迎会,欢迎霍先生前去。他们本是要同到这医院里拜会的,兄弟因院中的房屋狭小;加以左右房间都住了病人,他们来了有种种不便,所以阻拦了不教他们来。兄弟原是此间讲道馆负责任的人,今特代表全体馆员,谨致欢迎之意。”

  霍元甲道:“欢迎则不敢当,研究武艺,兄弟是素来愿意的。何况是贵国的柔道名人,相扑横纲,在全国好手中挑选出来的代表呢?若在平时,那怕就相隔数百里,我也情愿去会面谈谈。不过我此刻因病势沉重,才住在贵院里,求先生诊治。正在应该静养的时候,岂可劳动?好在我的病,是经先生诊治的;不可劳动,也是先生的劝告,不是兄弟借故推托。万望先生将兄弟的病情,及兄弟感谢的意思,向那几位代表声明。如果他们在上海居住的日子能长久,等到兄弟病好退院之后,必去向他们领教。”

  秋野笑道:“霍先生的病,这几天收效之快,竟出我意料之外。前日我不是曾对你说过的吗?我并曾告知刘君,使他好放心。住院的经过既这么良好,偶然劳一次,也不要紧。好在先生的病,是兄弟负责治疗;倘若劳动于病体有绝大妨碍,我又何敢主张先生前去?不待先生辞谢,我自然在见他们的时候,就得详细声明。我因见先生的病,危险时期已经过去,而他们又系专诚从敝国渡海而来,不好使他们失望,所以接受这欢迎代表的责任。”霍元甲想了一想说道:“秋野先生既是这般说法,我再推辞不去,不仅对不起从贵国远来的诸位代表,也对不起秋野先生。但是兄弟有一句话得事先声明,得求秋野先生应允。”秋野忙问什么话。

  霍元甲道:“兄弟到会,只能与他们口头研究,不能表演中国的拳术。这话必经秋野先生应允了,兄弟方敢前去。”秋野笑道:“我自然可以答应不要求霍先生表演。不过他们此来的目的,就是要研究霍先生家传的武艺,我此刻如何敢代表他们应允不要求表演呢?”霍元甲道:“先生是讲道馆负责任的人,又是替兄弟治病的医生;他们尽管向兄弟要求表演,只要先生出面,说几句证明因病不能劳动的话,我想他们总不好意思再勉强我表演。”

  秋野问道:“霍先生是不是恐怕把家传的武艺表演出来,被他们偷学了去,所以要求不表演呢?”

  霍元甲笑着摇头道:“不是不是。兄弟所学的武艺,休说表演一两次,看的人不能学去:就是尽量的传授给人,也非一年半载之久,不能领会其中妙用。倘若是一看便会的武艺,怎的用得着定出家法,不传授异姓人呢?兄弟其所以要求不表演,一则是为有病不宜劳动;二则我知道贵国没有单人表演的拳术,要表演便得两人对手。我自从打过两次擂台之后,自己深悔举动孟浪,徒然坏了人家名誉,结下极深的仇怨;将来随时随地都得提防仇人报复,于兄弟本身半点儿好处也没有。已当天发下了誓愿,从此永远不和人较量胜负。我既有这种誓愿,自不能不事先声明,这是得要求秋野先生原谅的。”

  秋野点头道:“表演于病体却无多大关系;就算有关系,我也敢担保治疗,这是不成问题的。至于霍先生因打擂发下了誓愿,本来应该体谅。只是霍先生系发誓不和人较量胜负,不是发誓不和人研究武艺。于今他们并没有要求表演,明日他们如果要求,我自竭力证明,能不表演自然很好。”当下二人是这么说了。

  次日早餐后,秋野即陪同霍元甲,带了刘震声乘车到讲道馆。霍元甲以为讲道馆必是一个规模很大的房屋,进大门看时,原来是几间日本式的房屋。进大门后,都得脱下鞋子,刘震声在脱鞋子的时候,悄悄的对霍元甲说道:“穿惯了鞋子,用袜底板踏在这软席子上,好像浑身都不得劲儿。他们若要求动手,我们还是把鞋子穿上才行。”霍元甲刚待回答,里面已走出几个日本人来,秋野即忙着介绍。霍元甲看走在前面的两个,禁不住吃了一吓。那身材之高大,真是和大庙里泥塑的金刚一样。霍元甲伸着腰干,头顶还不到他两人的胸脯。看他两人都穿着一式的青色和服,系着绺条青绸裙子,昂头挺腹的立着。

  经秋野介绍姓名之后,一个叫常盘虎藏的向霍元甲伸出右手,表示要握手之意。霍元甲看他这神气,知道他要握手必不怀好意,只装没看见的,掉转脸向第二个叫做菊池武郎的周旋。这菊池武郎也是昂头挺腹,不但不鞠躬行礼,连颔首的意味都没有。也是突然伸出蒲扇也似的巴掌,待与霍元甲握手。秋野恐怕霍元甲见怪,即陪笑对霍元甲解释道:“敝国武士道与人相见的礼节,是照例不低头、不弯腰、不屈膝的。握手便是极亲爱的礼节,望霍先生刘先生和他两位握握手。”霍元甲这时不能再装没看见了,只得也伸手先与菊池武郎握。先以为他这么般高大的体格,必有惊人的手力;不料竟是虚有其表,比寻常人的力量虽大,似乎还赶不上张文达的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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