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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失衣服张文达丢脸 访强盗龙在田出头(1)


  话说李九接着说道:“我真个伸进头去,向窗缝仔细看了一会说道:‘不见有旁的东西,只见有一张半寸宽三寸多长的白纸条,横贴在窗缝中间。浆糊还是湿的,显然才贴上去不久。’王先生笑道:‘就是这纸条儿作怪,你把这纸条儿撕下来,再推窗门试试。’我当即将纸条儿撕下,但是窗门还推不动,即问王先生是何道理?王先生说:‘有好几张纸条儿,你仅撕下一张,自然推不动。’我又伸进头去,看四围窗缝共贴了八张纸条。费了好多气力,才把两旁及底下的六张撕了,只剩了顶上的两张。因为太高了,非有东西垫脚,不能撕下。以为仅有上面两张没撕下,两扇这么高大的玻璃门,未必还推不动;拚着将窗门推破,也得把它推开。遂用两手抵住窗门,使尽平生气力。这事真怪得不可思议,简直和抵在城墙上一样,并不因底下的纸条儿撕了,发生动摇。

  “王先生见我的脸都挣红了,即挥手叫我让开说道:‘我来帮你的忙,把上面的纸条撕了,免你白费气力。’我这时当然让过一边,看他不用东西垫脚,如何能撕到上面的纸条?他的身法实在奇怪,只见他背靠窗户立着,仰面将上半身,伸进击破了的玻璃方格内,慢慢的向上提升;就和有人在上边拉扯相似,直到全身伸进去大半了,方从容降落下来,手中已控着两张纸条对我说道:‘这下子你再去推推看。’我伸手推去,已毫不费力的应手开了。我首先跳进房间,搬开堵房门的桌椅,看四围的门缝,也与窗缝一般的贴了纸条。朝佛堂的房门也是一样,只要有一张纸条没去掉,任凭你有多大的气力,也休想推动半分。请两位想想,那房间只有两门一窗,而两门一窗都贴了纸条,并且还堵塞了许多家具,当然是人在房中,才能有这种种布置。然布置好了,人却从何处出来呢?”

  盛大问道:“这王先生为什么故意把门窗都封了,又教你同去开门取东西呢?原是有意显本领给你看吗?”

  李九点头道:“不待说是有意做给我看的。我是看了报上的记载,亲自去保释他,并迎接到舍下来,拜他为师,恳求他传授我的技艺。然毕竟他有些什么惊人的本领,我一件也不曾亲眼看见。你知道我近年来,所遇三教九流的人物也不少了,教我花钱迎接到舍下殷勤款待,临走时馈送旅费,这都算不了一回事;只是教我认真拜师。我于今已是中年以后的人了,加以吸上一口大烟,当然得格外慎重;不能像年轻的时候,闻名就可以拜师,不必老师有真才实学。因此我虽把王先生迎接到了舍下,每日款待他,表示要拜他为师,然跟着就要求他随意显点儿惊人而确实的本领,给我一家人看看。王先生说:‘我实在没有惊人的本领。只怪一般不开眼的人,欢喜大惊小怪;随便一举一动,都以为希奇。其实在知道的人,没一件不是稀松平常的勾当。’我说就是稀松平常的勾当,也得显一次给我们见识见识。王先生道:‘这是很容易的事,何时高兴,何时就玩给你们看。’这话已经说过几天了,直到前日才做出来。”

  盛大问道:“你已拜过师没有?”李九道:“拜师的手续是已经过了。但是他对我却很客气,只肯以朋友的关系,传授我的本领,无论如何不肯承认是师徒。”盛大问道:“是他不许你接见宾客么?”

  李九摇头道:“不是,我既打算趁这机会学点儿能耐,便不能照平日一样,与亲朋往来。至于王先生本人,绝对没有扭扭捏捏的样子。初来的时候,我以为他要守秘密,不愿意使外人知道他的行踪。他说他生平做事,光明正大,不喜鬼鬼祟祟。世间毫无本领的人,举动行踪倒不瞒人;何以有点儿能为的人,反要藏藏掩掩?”

  盛大道:“这种人物,我非求见一面不可。你休怪我说直话,你近来不肯见客,固然有一半恐怕耽搁功夫的心思在内;实际未必不是提防见了王先生的人,纠缠着要拜师;将来人多了,妨碍你的功课。你是好汉,说话不要隐瞒,是不是这种心理?”

  李九笑道:“你这话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先生是一个四海为家的人,于今名虽住在我这里,实在一昼夜二十四点钟之中,究竟有几点钟在那间房里?除了他本人,没第二人知道。他初到我家里来就对我说过了,他喜欢住在极清静,左右没有人的房间;他房里不愿意有人进去。他每日不拘时候,到我房里来坐谈。吃饭的时候,只须当差的在门外叫唤一声,他自会下楼吃饭。若叫唤了不下来,便是不吃饭,或已有事到外面去了。他在此住了一礼拜,每日都是这般情形,你说我能介绍人见他么?我提防人纠缠他,又从那里去提防?”

  盛大笑道:“你既没旁的用心,就不管他怎么样,且带我到他房里去看看,那怕见面不说话也行。”李九听了即丢了烟枪起身道:“使得,这位张君同去不同去?”张文达道:“我也想去见见。”

  于是李九在前,三人一同走上四层楼。李九回身教盛张二人在楼口等候,独自上前轻轻敲了几下房门。只听得呀一声房门开了,盛大留神看开房门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瘦长身材,穿着很整齐洋服,梳着很光滑西式头发的漂亮人物。此时全国除了东西洋留学生,绝少剪去辫发梳西式头的。在上海各洋行服务的中国人,虽有些剪发穿洋服的,然普通一般社会,都认为是懂洋务的新式人物。盛大脑筋里以为这王国桢,必是一个宽袍大袖的古老样子,想不到是这般时髦。只见李九低声下气的说了几句话,即回头来叫二人进去。盛大带着张文达走进房。

  李九很恭敬的对盛张二人道:“这便是我的王老师。”随即向王国桢说了二人的姓名。盛大一躬到地说道:“我初听老九说王老师种种事迹,以为王老师至少是四十以上的人了,谁知还是这般又年轻又飘逸的人。请问王老师已来上海多久了?”王国桢道:“才来不过两个月。”盛大说道:“近年来我所见的奇人,所听的奇事,十有八九都是从四川学习出来的,不知是什么道理?”王国桢摇头笑道:“这是偶然的事。先生所见所闻的,十有八九是四川人,旁人所见所闻的未必如此。”李九接着说道:“这却不是偶然的,也不是他一个人所见所闻如此。即我本人及我的朋友,见闻也都差不多。想必有许多高人隐士,在四川深山之中,不断的造就些奇人出来。”

  王国桢笑道:“你家里请了教师练武艺,你是一个知道武艺的人。你现在去向那些会武艺的打听,必是十有八九说是少林拳、少林棒,其实你若问他们少林是什么?恐怕知道的都很少。至于究竟他们到过少林寺没有,是更不用说了。因为少林寺的武艺,在两千年前就著名,所以大家拿少林做招牌。四川峨嵋山,也是多年著名好修道的地方,谁不乐得拿着做招牌呢?我原籍虽是四川人,但是不曾在四川学习过什么,也不曾见四川有什么奇人。”盛大问道:“此刻之意。京里有一个异人,也姓王名叫显斋的,王老师认识不认识?”王国桢点头道:“我知道这个人,你认识他吗?”

  盛大道:“他在京里的声名很大,王公贝勒知道他的不少。前年我在京里,听得有人谈他的奇事。说有一次,有几个显者乘坐汽车,邀他同去游西山,他欣然答应同去。只是教几个显者先走,他得办理一件紧要的事,随后就来。这几个显者再三叮嘱不可迟延,遂乘车驰赴西山,到山底下舍车步行上山。不料走到半山,王显斋已神气安闲的在那里等候。

  “又说有一次,有几个仰慕他的人请他晚餐,大家吃喝得非常高兴,便要求他显点本领看看。他说没有什么本领可显,只愿意办点儿新鲜菜来,给大家下酒。说罢离开座位,走到隔壁房中,吩咐大家不得偷看。过了一会,不见他出来,忍不住就门缝偷看,见房中并没人影。约莫等了半点钟光景,只见他双手捧了一包东西,打隔壁房中出来;满头是汗,彷佛累乏了的神气。大家打开包看时,原来是一只血淋漓的熊掌。包熊掌的树叶,有人认得只长白山底下有那种树。可见得他在半点钟的时间内,能从北京往返长白山一次。而从一个活熊身上,切下一只熊掌来,总得费相当的时间,这不是骇人听闻的奇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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