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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胡丽珠随父亲访友 张文达替徒弟报仇(3)


  胡大鹏将自己学武艺的历史,向霍元甲略述了一番说道:“我此番率领他们后辈专诚来拜访,完全不是因霍先生摆下了这座擂台的原故;实在是难得有这么一个全国闻名的好汉,给我请教。寒舍历代以种田为业,终年忙碌,没有多的时间,给我出门访友。霍先生是北方人,若不是来上海摆擂,也难见面。于今使我有请教的机缘,实在欣喜极了。”说毕向霍元甲抱了一抱拳头。

  霍元甲也拱手笑道:“讲到摆擂台三个字,总不免有自夸无敌的意思。实在兄弟摆这座擂台,却是对外国人的。所以不摆在北京,也不摆在旁的中国地方,握在上海租界上;为的就是外国洋鬼子欺负我中国人太甚,说我们中国人都是病夫!中国是个病夫国。兄弟和这农爷气不过,存心专找到中国来自称大力士卖艺的洋鬼子比赛,摆这擂台就是等外国大力士来打。其所以擂台摆了这多天,除了第一天有一个姓赵的来打之外,至今没有第二个来打擂的人,也是因兄弟和那姓赵的动手之先,即把意思再三声明了缘故。像胡先生这么高明的武艺,兄弟十分欢迎联络起来,好大家对付洋鬼子。兄弟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巴不得能集合全国的好汉,和外国大力上拚个死活。”

  胡大鹏道:“霍先生这种雄心,这种志气,只要是中国人,都得钦佩,并且都应感激。不过我胡大鹏完全是一个乡下人,不过生成有几斤蛮力,怎么够得上与霍先生联络?我平生最恨我那老师仅教了我两昼夜拳法,几年后见面,便不肯给我更正;却又明明说我的姿势错误。至今二十多年,竟遇不着可以就正的好手。我今天来拜访霍先生的意思,即是想把我所学的,请霍先生瞧瞧。我是个粗人,素来心里有什么,口里说什么。我这话是万分的诚意,望霍先生不存客气,不辜负我率领他们后辈长途跋涉的苦心。我且叫小徒贺振清做一路功夫给霍先生看。”说时立起身对贺振清道:“你从容练一趟,请霍老前辈指导。”

  贺振清起身应是,脱了衣服,聚精会神的练了一趟八拳。这种拳法,在北方虽然没有,霍元甲还不曾见过,但是拳法的好坏,及功夫的深浅,是逃不出霍元甲眼光的。当下看了,不由得让不绝口。胡大鹏谦逊了几句说道:“两个犬子的功夫,和小徒差不多,用不着献丑了。只是我有一句无礼的话,得先求霍先生听了不生气,我才敢说出来。”霍元甲笑道:“胡先生说话太客气,胡先生自谦是乡下人,兄弟何尝不是乡下人?同是乡下人,又同是练武艺的,说话有什么有礼无礼?不论什么话,想说就请说罢。”胡大鹏道:“小女丽珠的身体本极软弱,生成的气力比谁也小,武艺更练得平常。但是生性很古怪,最欢喜求名人和老前辈指点。她这番定要跟着我来,就是想求霍先生指点他几手,不知霍先生肯不肯赏脸?”

  霍元甲笑道:“兄弟这擂台,刚才虽曾对胡先生说过了,是为对外国人设的;不过既明明摆下一个擂台在此地,便不能随便推诿,不和中国人动手。惟有一层,兄弟这擂台,有一种限制,不与女子和出家人动手。”

  胡丽珠不待霍元甲说完,即起身和男子一般拱了拱手说道:“老前辈误会了家君的意思。老前辈尽管没有这种限制,我也绝不至来打擂。打擂是比赛胜负,不是求指教;我是实心来求指教。如果老前辈肯赏脸的话,就在这房里比几手给我学学。”刘震声听到这里,恐霍元甲碍着情面答应了,又须劳动,急得立起身来突然说道:“定要比几手,就和我比也是一样。”胡丽珠听得,望了刘震声一眼不说什么。

  胡大鹏对刘震声抱拳笑道:“方才听霍先生介绍,虽已知道刘君便是霍先生的高足,武艺不待说是很高强的。不过小女的意思,是专来求霍先生指教,并不是来显自己的本领。若是来找霍先生较量的,刘君尽可以替贵老师效劳,小女却要求贵老师亲自指教。”

  农劲荪道:“胡先生今日和我们初见面,不知道霍先生近几日来,正在患病。胡先生若早来一两个钟头,霍先生还同这位彭先生在医院里不曾回来。霍先生的病,据医生说最忌劳动,须静养一两个星期方好,倘没有这种原因,霍先生是最热心指教后进的。”胡大鹏还待恳求。霍元甲说道:“试比几手功夫谈谈,倒算不了一回事,大约不至要如何劳动。”说罢立起身来。

  胡丽珠含笑对霍元甲说道:“求霍老前辈恕我无状,我还想要求先演一趟拳架式给我见识见识。”霍元甲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点头答应使得。彭庶白欲待阻止,霍元甲已卸了身上长袍,将他霍家的迷踪艺拳法,随便表演了几手。胡丽珠目不转睛的看着,看完了也卸下穿在外面的长大棉澳,和头上钗环;交给胡志范手中,露出贴身雪青色的窄袖小棉袄来。紧了紧鞋带,并用鞋底就地板上擦了几下,试试地板滑也不滑。先向霍元甲拱了拱手,接着拱手对农彭刘三人笑道:“我为要学武艺,顾不得怕失面子,望各位老前辈不吝指教。”农、彭、刘三人忙拱手还礼。

  只见胡丽珠将双手一扬说道:“我来求教,只得先动手了。”好快的身手,指尖刚在霍元甲胸前闪了一下,霍元甲还不及招架,她已腾身抢到了侧面,指尖又点到了霍元甲胁下;却不敢深入,一闪身又退到原立之处。双脚刚立稳,霍元甲这时的身法真快,不但胡丽珠本人不曾看得明白,便是在房中诸人,都不曾看清。不知怎的,胡丽珠的右臂,已被霍元甲捉住,反扭在背后;身体被压逼得向前伏着,头面朝地,一点儿也不能动弹。霍元甲随即放了手笑道:“姑娘的身法手法,委实快的了得,不过缺少一点儿真实功夫。”

  胡丽珠一面掠着散乱了的头发,一面说道:“霍老前辈的功夫,和家父竟是一样;我的手点上去,就如点在铜墙铁壁上。而霍老前辈的手一到我身上,我全身立时都不得劲了。我在家时每每和家父比试手法,结局也都是如此;但和旁人比试,从来没有能以一手使我全身不得劲的。我以为家父是天生的神力,所以旁人多赶不上;谁知霍老前辈也是如此,不知霍老前辈是不是天生有神力的人?”

  霍元甲摇头笑道:“我不仅没有天生的神力,少年时候,并且是一个非常柔弱的人。练武艺要练得真实功夫;有了真实功夫,自然能快。不要存心练快,若打到人家身上,不发生效力,便快有何用处?姑娘的身法、手法,不是我当着面胡乱恭维,当今之世,确已好到极点了!只要再加五成真实力量进去,我就不能使你全身不得劲了。”

  胡大鹏道:“霍先生真不愧为名震全国的豪杰,所说的话,也是千古不能磨灭的名言。我早就知道没有练劲的方法,我这家武艺,是无论如何用苦功夫,也是枉然。我想霍先生在少年的时候,身体既非常柔弱,今日居然能成为全国有名的大力士,不待说必有极好的练劲方法。我打算将小儿小女拜在霍先生门下,学习些练劲的法子,弥补我生平的缺憾。霍先生是个热心教导后辈的人,不知肯收这几个不成材的徒弟么?”

  农劲荪接着答道:“霍先生祖传的武艺,原是不许收异姓徒弟的。即如这位刘震声君,名义上是霍先生的高足,实际霍先生并不曾把迷踪艺的功夫传授给他,只不过闲常指点些手法而已。论霍先生的家规,令郎等想拜在他门下,是办不到的事。但是现在却有一个机会,如果成功,胡先生的缺憾就容易弥补了。现在有几个教育界的名人,正要组织一个武术学校,专请霍先生教授武术,等到那学校办成,令郎自可进学校肄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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