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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推牌九彭庶白显能 摆擂台农劲荪演说(2)


  三十多里路,在胡直哉走时甚苦甚慢,在抬轿子的走起来,一口气就奔到了,天还不曾发亮。这时胡直哉的父母,因担心儿子不知去向,以为是被匪党图报复捉去了,急得只面对面的坐着,不敢安睡,见胡直哉回来才放心,问为什么整天的跑到外边去不回来。胡直哉只得将自己所虑的,及出门后所遇的种种情形,对父母说了一遍。

  他父亲听完了低声说道:“匪党再来寻仇的事,大约不至发生了。我今日偶然想起那只古盘,打算取出来看看。谁知打开皮箱,只见一张红纸,上面写了许多字;彷佛是一张收据的形式,写着取去五甲子法物一件、珠宝一包、银洋五百元,也署了陆观澄三个字在后面,字迹和写来的信一样。再查那古盘时,已不见了,珠宝洋钱,另放在两个皮箱里。接着开箱寻觅,果不见了当日没收的一大包珠宝,及五百元洋钱。皮箱都贴了封条,并有很坚固的锁,都没有丝毫开动的痕迹,也不知在何时取去的。我料想他既把东西取去了,当不至再有如何的举动。我因发觉了这桩事,临时又将写给霍邱县袁大老爷的信追回来。他这么一来,我倒用不着再去惊官动府了。”胡直哉看了那张红纸,口里连连应是,心中总觉刘四疙疸的余孽,不仅陆颧澄一人,陆观澄便不再来,安知其余的匪徒也不来呢?因此终是惴惴不安。

  又想到那卢客人下山涧擒捉猴子的时候,身体凌空而下;几杆鸟枪对准他手牵的两只猴子开放,他只一跺脚,几杆枪同时炸裂了。我倘若能学会了他这种本领,何愁匪徒前来报复?胡直哉独自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读书读字,毫无用处,惟有法术是真才实学。原来他欢喜使枪弄棒的,至此枪棒也懒得使弄了,终日和门客们谈论法术。夜间就瞒着家里人,烧一炉好香,当天跪祷,求有达到目的的一日。每夜如此,整整两年不曾间断。

  也是他合当要走上这条道路,这日他在附近的镇上闲行,忽见迎面走来一人;那装束最惹他注目,头戴风帽,鼻架玳瑁边大眼镜,身穿青布棉袍,完全是那卢客人的模样。心中暗想那姓卢的是山东人,绝不会无端跑到此地来。一面这般想着,一面走近身边,已看见那部被风帽遮住,络腮贴肉的鬈曲怪胡须了。不由得吃惊道:“道还有第二个吗?”那人好像没看见他的,已挨身走过了。急得胡直哉回身一把拉住,也不管地下干湿,扑翻身拜了几拜才说道:“真想死我了。”那人忙弯腰搀他起来说道:“一别两年,很承你想念。你既想学本领,就此随我去罢,五年之后,再送你回家。”胡直哉心想先回家向父母说明再走。那人似已明了说道:“此刻已有人向你父母说去了,再不走便休想脱身。”

  原来这镇上的人,多与胡家有关系,当时有人看了胡直哉与那人会面谈话的情形,就料知不妥。及见胡直哉跟着那人走了,慌忙跑到胡家送信,等到胡直哉的父母带着当差的追到镇上看时,已走得不见踪影了。免不得照着走的方向,派人骑快马追赶,只是如何追得着呢?好在胡家知道在朱长盛店里的情形,明白胡直哉此去,不至有何危险。初时还派人四处寻访,后来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了。果然五年过去,胡直哉回来了,出落得仪表惊人,全不是离家时的那种纨绔子弟的神气。

  盘问他这五年的经过,他不肯说,只说他那老师,是在新疆蒙古一带有大名的风侠卢恢,常在沙漠中劫取贪官奸商的行李。每趁着狂风大起的时候,人和骆驼都伏在地下不敢动、不能睁眼当儿,他便下手将贵重的行李劫走了。他有两只大马猴,能负重数百斤,一日飞行千里。凡劫来的东西,自己一点儿不肯享用,全数拿出来救济贫苦的老弱。

  胡直哉自从归家之后,气质与前大变,读书极喜下苦功,他父母替他完婚,也不拒绝。不过每年在家的时候极少,有时出门二三月即归,有时整年的不回来。久而久之,家里人都习惯了,不以为异。此时他受了他师傅的命,与广东林伯启、湖南柳惕安,同负暗中保护孙逸仙的责任。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他到汉口和林柳二人会了面,虽是初交,只因一则是同道,二则气味相投,都能一见如故。柳惕安的潘老师因此去上海,有林胡两人同行,用不着自己陪同前往,遂叮咛了柳惕安一番,自回青城山修持去了。

  柳悔安同林胡两人到上海后,彼此的责任虽同,却是各尽各的心力,各居各的地方,彼此各不相谋。柳惕安独自住在棋盘街口一新商栈,这夜正月十七因和流氓相打,无意中遇了彭庶白,邀进寓所谈话。他这种秘密的职务,当然不能向彭庶白说出来,不过两人都是性情慷爽的人,见面极易契合。江湖上人交朋友,照例不盘诘人家根柢,纯以意气结纳。

  当下彭庶白与柳惕安寒暄了一番即说道:“看老哥刚才和众流氓交手的时候,身手步法都极老练,态度尤为从容稳重,好像临敌经验极多,极有把握的样子。老哥的年纪这么轻,若不是自信有极大的本领,断不能这般从容应付。老哥有这种惊人的本领,现在正有一个好机会,可以把所有的能耐,都当众施展出来。”

  柳惕安笑道:“我那里有惊人的本领,方才先生看见我与那些流氓动手,实在是因那些流氓太软弱了;马路上又铺了一层雪,脚踏在上面滑溜滑溜的,他们自己就先站立不牢。我只须用手将他们的衣边或衣角,轻轻的拉一下,向东便倒东,向西便倒西,一点儿用不着使劲。加以他们人多,我只单独一个人。他们打我,每每被自己的人挡住了,或碰开了;我打他们,伸手便是,尽管闭着双眼,信手乱挥,也不怕打他们不着。是这样打架,如何运用得着什么本领呢?”

  彭庶白笑道:“老哥谦让为怀,是这般说来,也似乎近理。不过若没有绝大本领的人,一个人被几十个围着殴打,便要冲出重围也不容易。何况立住不动,将所有的流氓,打得一个个抱头鼠窜,不敢上前。兄弟对于武艺,虽不曾下过多大的功夫,然因生性欢喜此道,更喜结交有武艺的人。此中的艰苦,也略知一二。就专讲临大敌不乱,像老哥方才那样从容应付这一点功夫,已是极不容易的一桩事。老哥不要和寻常会武艺的人一样,遇不相识的人提到武艺两个字,总是矢口不肯承认。”柳惕安道:“我此刻辩也无用,将来结交的日子长了,先生自会知道。只是先生说现良有个施展武艺的机会,不知是么一回事?”彭庶白遂把霍元甲订约与奥比音比武,先摆擂台一月的话说了。

  柳惕安很惊异的说道:“这位姓霍的爱国心,确使人钦佩。我觉得这是关系很重大的事,不知道上海这新闻纸上,何以不将那些消息登载出来,也好使国内的人,闻风兴起呢?”彭庶白道:“这却不能归咎新闻纸上不登载,实因霍元甲在南方本没多大的声名,此次又初来不久。今日才由敝同乡李九介绍请各报馆的记者吃饭,大约明后日,这消息就要传播很远了。”柳惕安喜道:“这倒是难得遇见的好事,等到开擂以后,我是每日要前去瞧瞧的。”

  彭庶白道:“瞧到高兴的时候,何妨也上台去玩几手呢?兄弟听霍元甲闲谈的口气,他此番借这擂台访友,很希望有本领的人上去指教。他这样胸襟的人,绝不因上台去和他动手,便生仇视之心。”柳惕安问道:“霍元甲的武艺,先生也曾看出他有何等惊人的绝技没有呢?”彭庶白摇头道:“不曾看见他有什么绝技,听说他平生所练习的,就只他家祖传的,名曰迷踪艺。看他使出来,也不觉得如何玄妙。”柳惕安点头道:“武艺本是要实行的东西,不是精研这一门,便不能明了这一门的诀窍;不和这人交手,便不知道这人功夫的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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