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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抢草堆铜人骇群丑 打地痞赤手拯教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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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庶白点头笑道:“这话我曾问过谭承祖的,据说草堆是那地方人的土称,其实就是长满了茅柴的山。每一座大山头的茅柴,割下来常有好几万担,运到缺乏柴草的地方去卖,可以得善价。这年杨公已有二十岁了,仗着天生神力,使一条熟铜棍一百四十斤。在远处望着的人,见使一条黄光灿烂的东西,莫不认做装了金的木棍。没人相信能使这般粗壮的铜棍。杨公知道这年同族的人,又得和他姓人争草堆相打了,一面劝同族的人毋须聚众准备;一面打发人去对方劝说,从此平分草堆,永绝后患,免得年年相打伤人。 “本来是年年相打的,已经习以为常了,将近秋季割茅的时候,双方都得准备打起来。今忽然由杨家派人去对方讲和,对方那里知道杨公是出于好意,以为杨家必是出了变故,不能继续一年一度的打下去,竟公然拒绝讲和。不但拒绝讲和,打听得杨家族人,果然还没有准备;并想乘不曾准备的时候,多聚人上山割茅。杨家的人看了如此情形,都埋怨杨公不该出面多事,以致反上了人家的大当。杨公也非常气忿,即奋臂对同族的人说道:‘他们再聚多些也不要紧,我一个人去对付便了,只请你们跟在我后面壮一壮声威。’随即在同族的人当中挑了四个一般年龄,一般身强力壮的人,同扛了那件一百四十斤重的熟铜棍,跟随背后;杨公赤剥着独自上前,向草堆上大踏步走去。 “那边见杨公独自赤剥当先,也料知必是一个好手,便公推了八个武艺最好的,各操靶棍上前迎敌。杨公只作没看见,直冲到跟前。八人吓得不由得退了几步,及见杨公和颜悦色,并没有动手相打的神气。胆壮的才大声喝道:‘你是谁?独自赤剥上山来,难道是要寻人厮打吗?’杨公厉声答道:‘我曾打发人来讲和,情愿与你们平分草堆,你们不答应,并乘我们没作准备,就集多人上山割草,毕竟是谁要寻人厮打,得问你们自己才得知道。你们仗着各有四两气力,要厮打尽管打来,我这边请了我一个包打,你们打败了我,就和打败了我一族人一样,不要客气,请动手打来罢!’那八个虽知道杨公必有惊人的本领,才敢有这般惊人的举动,然不相信一双空手能敌若干人。只是杨公既经如此夸口,他们原是来厮打的,自无袖手不动之理。 “有一个使檀木棍的大汉,举起一条茶杯粗细的檀木棍,对准杨公的头猛然劈将下来,只听得哗喳一声响,棍梢飞了一尺多长。杨公动也不动,反从容笑道:‘要寻人厮打,又不带一条牢实点儿的棍来,这样比灯草还软的东西,不使出来献酸也罢了。’震断一条檀木棍不打紧,这八个人实在惊得呆了。还是一个使靶的伶俐些,暗想棍纹是直性,横劈下去,用力过猛,被震断是寻常的事;我这靶是无论如何震不断的,看他能受得了。靶这样武器,本是比较刀枪箭戟都笨滞多了,使靶的多是力大而不能以巧胜人的。因为用法甚是简单,最便于招架敌人的兵器;随着敌人的兵器,乘虚直捣,不能如刀剑一般的劈剁。 “这人见杨公毫无防备,也就肆无忌惮,双手紧握着重二三十斤的杂木靶,对准杨公前胸猛力筑过来。那知道杨公将胸向前迎了一迎,只挺得他双手把握不住,反挺得靶柄向自己肋上戳了一下;连避让都来不及,靶和人一阵翻了一个空心觔斗才跌下。杨公却做出抱歉的样子,一迭连声的跺脚说道:‘什么来的这么粗鲁,自己害得自己收煞不住。这一个觔斗翻得太冤枉了,休得埋怨我。’未动手的六个人,各自使了一下眼色,各操手中兵器围攻上来。杨公听凭他们各展所长,不招架一手,不闪躲一下,只光着两眼望望这个,瞅瞅那个。没经他望着的便罢,眼神所到,无不披靡!八个人都弄得双手空空,一个个如呆如痴的看着杨公发怔。 “杨公这才发出神威来,回头教四人扛上熟铜棍,一手抢过来向山土中一顿,足顿入土二尺多深,指点着那八人说道:‘我听凭你们轮流打了这么久,古人说的,来而不往非礼也,于今应该轮到我打你们了。不过我明知道你们都是脆弱不堪的东西,经我这熟铜棍压一下,不怕你们不脑浆迸裂。我不用铜棍打你们,只用一个指头,每人只敲一下;你们能受得了,就算你们的能耐比我高强,这草堆立时让给你们去;你们若受不了,或是不肯受,就得依遵我的话,从此平分这草堆,以后再不许动干戈了。’ “那边为首的人,见杨公这种神威,复这般仁厚。照例打不过的,就无权过问山上的事;这回眼见得不是杨公的对手,而杨公偏许他们讲和,乎分草堆,为首的人安得不畏惧,安得不感激呢?遂大家一拥上前,围着杨公作揖打拱。那八个人窃窃私议道:‘这是从那里来的这么一个铜人,不用说动手,吓也把人吓死了。’这回争草堆的事,杨公就得了大名。对湘阴人说杨万兴,还有不知道的;若说杨铜人,那怕三岁小孩也能知道。 “不过,杨公的威名虽立得甚早,但抱定主义不到十年访友之后,绝不收徒弟做人师傅。后来毕竟驮黄包袱,出门访友十年,本领是不待说越发越高强了。访友归来,威名更大,各州府县的喜练拳脚的人,都争先恐后的来聘他去教。兄弟曾冒昧问他,平生曾否遇过对手?他说对手大约也遇的不少,但两下都自知没有多大的强弱,胜了也不足为师,因此慎重不肯动手的居多。已经动手的,倒没输给过人。惟有一次,确是遇了一个本领在他之上的人,简直把他吓的走投无路。后来幸赖一点机灵之心脱险,至今思量起来,还不免有些儿害怕。 “杨公当时说:‘那回因桃源县城里邀了一场徒弟,请我去教,我就答应下来。从湘阴县搭民船到常德,打算从常德起岸,所搭的那条船,原是来回不断行走常德湘阴的。我上船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我驮着包袱跳上船头,照例往中舱里锧进去;已钻到了舱里,回头方看出舱口之下横睡了一个和尚,我也不在意,就将背上包袱解下来,代枕头放翻身躯便睡。次日早起时,船已开行好久了,同船的约有十多个人,忽听得那和尚高声叫船老板。船老板是个五十多岁,老在江湖上行走的人,见有人呼唤,即走近舱口问有何贵干?’ “和尚笑嘻嘻的说道:‘我是出家人,应该吃素的,不过我今日兴头不好,非开荤破戒不可,请你船老板上岸去买六十文猪肉来。’旋说旋打开包袱,取出一串平头十足的制钱来,解开钱索,捋了一大迭钱在手,一五一十的数了六十文,用食指和大指拈了,递给船老板道:‘这里六十文,请你自己数数,看错了没有?’船老板伸手接过来一看笑道:‘老师傅这钱都碎了,一文好的也没有,如何拿去买肉呢?’那和尚故现惊讶之色,伸着脖子向船老板手中望了一望笑道:‘原来果是碎的,我再数六十文给你罢。’船老板即将手中碎铜钱放在船板上,看和尚又拉了一大迭钱在手。一五一十的数了六十文,照样用两个指头拈着,递给船老板,船老板伸手接过来一看笑道:‘不又是碎的吗?一文整的也没有。’和尚又望了一望,又待重数。船老板道:‘老师傅的手太重了,请给我自己数,好好的大钱,捏碎了太可惜。’和尚真个将一串钱给老板,船老板自数六十文去了。 “杨公说:‘我在旁看得分明,暗S想不好了,这和尚此种举动,必是因我昨夜从船头跳进舱来的时候,不曾留神他横睡在舱口,打他身上跨过来。他当时以为我是一个寻常搭船的人,所以不发作。今早他不住的看我枕头的包袱,大约因见我是驮的黄包袱,认作我是有心欺侮他;所以借买肉说出开荤破戒的话来,并借数钱显点儿能耐给我看。我的气力虽自信不肯让人,然若将六十文大钱两指一捏,即成粉碎,必做不到,可知这和尚的能耐在我之上。我昨日进舱的时候,既看见他横睡在舱口,本应向他道歉一声,即可无事,奈当时疏忽了。于今他已经发作,显了能为,我再向他道歉,显得我示弱于他;甚至他还当着一干人,教训我一顿,那时受则忍不住,不受又不敢和他动手,岂不更苦更丢脸。我是这般仔细一思量,觉得除了悄悄的先上岸去避开他,没有别法。 “想罢也不动声色,先将包袱递到后舱,自己假装小解,到后梢对船老板说道:‘我对前舱的大和尚失了打点,于今那大和尚已存心要挑我的眼了。我是个在江湖上餬口的人,犯不着无端多结仇怨。常言让人不为弱,我本来搭你这船到常德的,现在船钱仍照数给你;请你不要声张给和尚知道,只须将船尾略近河岸,让我先上岸去。我走后和尚若问起我来,请你说我早已上岸走了。’那船老板还好,听我这么说,连忙点头说好。我给了船钱,船尾已离河岸不过一丈远近了,我就驮包袱跳上了岸;心里尚惟恐那和尚赶来,急急忙忙的向前奔走。这条路我没有走过,虽是一条去常德的大道,然何处可以打午火,何处有宿头,都不知道。而那时急于走路,也没心情计较到这上面去,不知不觉的走过了宿头。天色已经昏暗,一路找不着火铺,只得就路边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兜歇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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