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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买食物万里探监狱 送官眷八盗觊行装(3)


  胡九摇头道:“我胡九肯干这种无法无天的事,又何必在三十年前就洗手呢?并且我那朋友,自己不听我的劝告,弄到了这步田地,若还有心想我救他出狱,我也绝不认他是我的好朋友,辛辛苦苦的去瞧他了。还好,他方才见了我,不曾向我说半句丢人的话,不过我做朋友的,自己洗手三十年,不能劝得他改邪归正,以致有今日,我心里终觉难过。”说罢,悠然长叹!自回房歇宿去了。

  这抹牌的四个人,亲眼见了胡九这种骇人的举动,怎能不向人说呢?衙门中人虽都知道胡九是有大能为的人,然究竟没人见胡九显过什么能为,经过这事以后,简直都把胡九当神人看待了。这事传到了彭纪洲耳里,便问胡九是不是确有其事。道:“怎敢在大老爷台前说谎话。”

  彭纪洲道:“此去济南府,来回万余里,不到两个更次的工夫,如何能行这么多路?”胡九道:“不是走去的,是飞去飞来的,从此间到济南,在地下因山水的阻碍,弯弯曲曲的来回便有万余里,从半空中直飞过去,来回不上二千里,那夜若不是在狱中谈话耽摆了些时,还不须两个更次的工夫呢?”

  彭纪洲听了,越发钦敬胡九身怀这般本领,居然能安贫尽孝,不胡作乱为。若这种人不安本分,揭竿倡乱起来,真是不堪设想了。彭纪洲在平时原不欢喜武艺的,见了胡九这般本领,心里不由得欣羡起来,只是自恨年纪老了,不能从事练习;而自己的儿子,此时才七、八岁,太小了也不能练习,只得要侄儿彭庶白认真跟着胡九学习。彭庶白的天分虽高,无奈身体不甚壮实,年龄也仅十二岁,胡九传授的不能完全领会,不间断的学了两年,正在渐渐的能领略个中玄妙了,彭纪洲却要进京引见,想带胡九同行。

  胡九道:“胡九受了大老爷的深恩大德,理应伺候大老爷进京,但是胡九的老母年寿日高,体质也日益衰弱了,在大老爷这里住着,胡九能朝夕侍奉,于今大老爷既要进京,胡九实不忍撇下他,这私情仍得求大老爷宽恩鉴谅。”

  彭纪洲心想教人撇下年将九十的老母,跟随自己进京,本也太不近情了。便对胡九说道:“做官的味道,我也尝够了,这回引见之后,一定回桐城不再出来了,你不同我进京使得,不过我的家眷行囊,打算先打发回桐城去,这条路上,原来很不好走;而我在城固任上,办理盗案又比历任的上手认真,这其中难保不结了许怨恨,若没有妥当的人护送,我如何能放心打发他们动身呢?这一趟护送家眷回桐城的事,无论如何,你得帮我的忙,好在我进京不防略迟时日,等你护送家眷到桐城回来,我才动身。在你去桐域的这若干日子当中,你事奉老母的事,我一律代做,你尽可安心前去。”

  胡九连忙道:“大老爷这么说,不但胡九得受折磨,就是胡九的母亲也承当不起。此去桐城这条路上,本来是不大好走,不过汉中道的绿林,知道胡九在这里伺候大老爷的居多,或者他们有些忌惮,不敢前来尝试,所怕在汉中道以外出乱子,从城固由旱路去桐城,路上便毫不耽搁,因有许多行李,不能急走,至少也得一个月,才能送到。胡九思量年将九十的老母,已是风前之之烛,瓦上之霜,今日不知道明日,做儿子的何忍抛撇这么多的时日?然而太太带着许多行李动身,路上非有胡九护送,不仅大老爷不放心,便是胡九也不放心。万一在半途出了意外,虽不愁追不回劫去的行李,然使太太少爷受了惊恐,便是胡九的罪过。胡九想了一个两全之道,不知大老爷的尊意怎样?大老爷允许了,胡九方敢护送太太少爷动身。”

  彭纪洲道:“只要是能两全的方法,那有不允许的?你且说出来商量商量。”胡九道:“胡九虽则洗手了三十多年,然绿林中人知道胡九的还不少,沿途总有遇着他们的时候,在路上不论遇着那个,只要是有些声望的,胡九便请他代替,护送太太少爷到桐城去,胡九仍可实时回来。”彭纪洲踌躇道:“绿林中人,不妨请他代替护送么?”胡九道:“有绿林中人同走,比一切的保镖达官护送都好,不是胡九敢在大老爷台前跨口,是曾经胡九当面吩咐的绿林中人,在路上绝不敢疏忽,不知侄少爷这番是跟太太回桐城呢?还是跟大老爷进京?”

  彭纪洲道:“我进京引见之后,并不停留,用不着带庶白去,教他伺候他婶母回桐城去,免得徒劳往返,耽搁光阴。”胡九道:“那就更好了,侄少爷跟胡九也练了两年多的武艺,虽没练成多大惊人的本领,然普通在绿林中混饭吃的人物,他已足够对付的了。就只他的年纪太轻,不懂得江湖行当,有一个绿林老手同行,由他去对付新水子(初做强盗,没有帮口的,称为新水子),本领充足有余。”彭纪洲道:“这里面的情形,我不明白,总之我托你护往,只求眷属行囊,得安然无恙回到桐城,我的心便安了,你的职责也尽了。至于你亲去与否,我可不问,我相信你,你说怎么办好就怎么办。”

  当下胡九遂决定护送彭纪洲的眷属动身。彭纪洲因接任的人未到,仍在县衙里等候。彭太太带着儿子彭辛白侄儿彭庶白,并丫头老妈一行十多口人,并彭纪洲在陕西收买的十几箱古书,做十几副包扛,用十几名脚夫扛抬了同走。胡九赤手空拳的,骑着一匹黑驴,口里衔着一支尺多长的旱烟管,缓缓的在大队后面押着行走。彭庶白原是跟着他堂兄弟辛白坐车的,行了几日之后,他忽觉得终日坐在车中纳闷,想骑马好和胡九在一块行走,就在半途弄了一匹马,他是会些儿武艺的人,骑马自非难事,一面跟着胡九走,一面在马上与胡九谈论沿途的山水风物,好在胡九是陕西人,到处的人情风俗都很熟悉,东扯西拉的说给彭庶白听。

  这日行到一处,已只差三、四日的路程,便要出陕西境了。忽有八个骑马的大汉,从小路上走出来,不急不慢的跟在胡九的后面走。彭庶白尚是初次出门的人,然看了这八个人,心里也猜疑不是好人,因八骑马之外,并没有行李,有六个的背上,都驮着一只包袱,包袱的形式,细而长,一望就使人知道包袱里面,有彷佛是兵器的东西。并且八个汉子的年龄像貌,虽各自不同,然看去都是很雄壮很凶恶的,又不是军人的束装,更不是做生意人的模样,不是强盗是什么呢?

  他心里这么猜疑,便与胡九并马而行,凑近胡九的耳根说道:“你瞧后面的八骑马,不是强盗来转我们的念头的么?”胡九点头道:“不是强盗是什么呢?”彭庶白道:“你一个也不认识么?”胡九道:“若有一个认识我,也不跟在我背后转念头了。”彭庶白道:“你不是时常说陕西的绿林,不知道你的很少吗?怎的这八人连一个也不认识呢?”

  胡九笑道:“我是说知道,不是说认识,我常说洗手了三十多年,衙门中同事的都还不相信,说既是洗手三十多年,不与强盗往来了,何以肯替那些强盗担声名?更何能将所有劫案的赃物都追了回来?我听了他们那些言语,也懒得争辩,你于今看这八个人,是这么不急不慢的跟着我们走,必是想动手无疑的了。我如果真不曾洗手,此刻尚没有出陕西境,就有人来转念头么?”

  彭庶白道:“那些师爷们,都是些只能装饭的饭桶,说出来的话,也都和放屁一样,他们说的何足计较!他们也不思量,你既敢在离城固县二、三里路的地方,听凭人家告你明火执仗,更公然敢到县衙里来和大老爷会面,可知是一个心里毫无惧怯的人;既是心里毫无惧怯,何必说什么假话呢!不过现在那些话也不用谈了,这八个狗东西,我猜是强盗,你的眼睛是不会看错人的,也看了是强盗,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胡九说出什么办法来,且俟第五十二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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