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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会力士农劲荪辨交涉 见强盗彭纪洲下说辞(1)


  话说两个大力士在场上,各用数百磅重的体育用具,做了种种的比赛,白人比不过黑人,在场看的白种人面上,一个个都现出不愉快的颜色。休息十来分钟后,两个大力士都更换了拳斗家的衣服,带了皮手套,由那两个跟着出场的西洋人,立在场中,将两力士隔断。二人手中都托着一只表,各自低头看时刻。

  在这时两力士各做出磨拳擦掌,等待厮打的样子。看表的看得是时候了,彼此对看了一下,急忙几步往后退开,口里同时呼着一二三,三字刚才出口,白力士已如饿狼抢食一般的,向黑力士扑去,黑力士当胸迎击一拳,虽击中了,却不曾将白力士击退。白力士想伸手叉黑力士的脖子,没叉着,顺势就将黑力士的脖子抱住了。看客中的西洋人,全是白种,看了这情形,莫不眉飞色舞,有鼓掌的,有高声狂吼的。无奈白力士不替白种人争气,力量没黑力士的大,虽抱住了脖子,禁不住黑力士将身一扭,扭得白力士立脚不牢,身体跟着一歪,黑力士趁势挣脱了手,就是一拳,朝着白力士脸上横打过去。白力士避让不及,被打得栽倒在一丈以外,中国人的看客,一齐拍掌叫好!西洋人就怒发冲冠了。

  西洋的习惯,白人从来不把黑人当人类看待,是世界上人都知道的,这番白人居然被黑人打败了,在场的白人,怎得不以为奇耻大辱!有横眉怒目,对黑力士唧咕唧咕咒骂的;有咬牙切齿,举着拳头对黑力士一伸一缩的;有自觉面上太没有光彩,坐不住,提脚就走的。种种举动,种种情形,无非表示痛恨黑力士,不应忘了他自己的奴隶身分,公然敢侮辱主人的意思。

  刘震声看了这些情形,便问农劲荪道:“这许多看的洋人,是不是都和这个打输了的力士是朋友?”农劲荪笑道:“其中或者有几个是朋友,绝不会都是朋友。”刘震声道:“一个个都像很关切的,见这力士打输了,都做出恨不得要把那黑东西吃下去的样子,我想不是至好的朋友,这又不是一件不平的事,怎么做出这种样子来?”

  农劲荪正待回答,只见场上的公证人,已宣布闭幕,看客纷纷起身,便也起身对霍元甲道:“我们此时可以去交涉了。”霍元甲笑道:“我正看的心里痒得打熬不住了,像这样的笨牛,居然也敢到中国来耀武扬威,若竟无人给点儿厉害他看,就怪不得外国人瞧不起中国人,说中国人是病夫了。”

  农劲荪引着霍元甲师徒,还没走进内场,迎面遇着那穿西服的中国人,农劲荪忙向那人点头打招呼。那人初走出来的时候,显得昂头天外,目无余子的样子。及见农劲荪那种堂皇的仪表,穿的又是西服,更显得精神奕奕,魁伟绝伦,大约不免有些自惭形秽,连忙脱帽还礼。农劲荪走近前说道:“刚才见先生代大力士报告,不知先生是不是担任通译?”那人应道:“虽是兄弟担任通译,不过是因朋友的请托,暂时帮帮忙,并不曾受大力士之聘请,开幕的报告完了,兄弟职务,也跟着完了。但是先生有何见教?兄弟仍可代劳。”

  农劲荪表示了谢意,从袋中摸出准备好了的三张名片来,对那人说道:“今日两位大力士登场,名义上虽是私人比赛,然登报招徕看客,看客更须买券,才能入场,实际与卖艺无异,敝友霍元甲特地来拜望两位大力士,并妄想与大力士较一较力量,这位便是霍君,这位是霍君的高足刘震声君,都有名片在此,这是兄弟的名片。论理本不应托先生转达,不过要借重先生,代我等绍介到大力士跟前,兄弟好向大力士表明来意。”那人接过名片看了一看,连忙点头道:“兄弟很愿意代诸位绍介,请随兄弟到这里来。”农劲荪三人遂跟着那人走入内场。农劲荪看两个大力士,都在更换常服,有几个服饰整齐的西人,围着一张餐桌,坐着谈话,那人上前对一个年约五十多岁,满脸络腮胡须的西人,说了几句话,将三张名片交了,回头给农劲荪等三人绍介,众西人都起身让坐。

  农劲荪很委婉的将来意说明,众西人面上,都露出惊愕的样子,一个个都很注意霍元甲,那有络腮胡须的西人,略略的踌躇了一下,对农劲荪等陪笑说道:“同请三位坐待一会,我与大力士研究一番,再答复三位。”农劲荪忙说请便。只见众西人也都跟着走过一边,和两个大力士窃窃私议,一会儿,那有络腮胡须的西人,带了那个比赛胜了的黑大力士过来,和农劲荪等相见,二人也都拿出名片来,原来那西人叫亚猛斯特朗,黑力士叫孟康。

  亚猛斯特朗向农劲荪道:“霍君想比赛,还是像今日这般公开的比赛呢?还是不公开的比赛呢?”农劲荪问霍元甲,答道:“自然是要像今日这般的公开比赛,不然我说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外间也没人知道。”农劲荪述了要公开的话,亚猛斯特朗道:“既是要公开,双方就得凭律师订立条约,免得比赛的时候,临时发生出困难问题。”农劲荪道:“凭律师订条约,自是当然的手续,不过两位大力士,还是作一次和霍君比赛呢?还是分作两次比赛呢?”亚猛斯特朗道:“只孟康一人,愿意与霍君比赛,比赛的时间与地点,须待条约订妥之后,再与霍君共同商议,只看霍君打算何时同律师来订条约。”农劲荪与霍元甲商量了一会,就定了次日,偕同律师到亚猛斯特朗寓所订约。当下说妥了,作辞退了出来。

  霍元甲一路走着对农劲荪笑道:“此间的事真料不定,我们巴巴的从天津到上海来,为的是要和奥比音较量,近来时刻盼望的,就是沃林的通知;做梦也没人想到沃林的通知还没到,又来了这两个大力士,并且很容易的就把比赛的事说妥了。这里倒没有沃林那么种种故意刁难的举动。”农劲荪回头对刘震声笑道:“你瞧你师傅,这几日等不着沃林的通知,急得连饭也吃不下,这时见又有笨牛给他打了,他就喜得张开口,合不拢来。不过据我看来,四爷且慢欢喜着,这里也不见得便没有种种故意刁难的举动。”,

  刘震声道:“他就是有意刁难也不过和沃林一样,要赌赛银两,沃林要赌赛一万两银子,尚且难不住师傅,难道这里敢更赌多些,在师傅就只虑赌的太多,一时找不着担保的铺户,不然是巴不得他要求多赌,多赌一百两,多赢一百两,横竖不过三拳两脚,这银子怕不容易到手吗?”

  农劲荪笑道:“但愿这里也和沃林一样,只以要赌赛银两为要挟,不节外生枝的,发出旁的难题才好。世间的事,本来都不容易逆料。”三人一路谈论着,回到寓处,正走进客栈门,只见迎面走出来一个仪容俊伟,服饰丽都的少年,步履矫健异常,绝不是上海一般油头粉面,浮薄少年的气概。农劲荪不由得很注意的向他浑身上下打量,而那少年,却不住的打量霍元甲,霍元甲倒不在意,大踏步的走进去了。

  农劲荪回房向霍元甲说道:“刚才在大门口遇着的那个二十多岁的后生,倒像是在拳脚上,用过一会儿苦功夫的人,四爷留神看他么?”霍元甲摇头道:“我心中有事,便是当面遇着熟人,人家若不先向我打招呼,我也也不见得留神,并且这客栈门口,来往的人多,我从来出入,不大向左右探望,是一个什么样的后生,农爷何以见得是在拳脚上用过苦功夫的?”

  农劲荪还不曾回答,即见刘震声擎着一张名片进来说道:“这姓彭的在外面等着,说是特拜访师傅和农爷的。”农劲荪起身接过名片,看上面印着彭庶白三个字,下方角上,有安徽桐城四个小些儿的字,心想莫不就是那个后生么?遂递给霍元甲看道:“四爷可认识这彭庶白?”霍元甲道:“不认识。既是来看你我,总得请进来坐。”刘震声应是出去,随即引了进来。农劲荪看时,不是那少年是那个。主宾相见,礼毕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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