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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送人头为友报怨 谈往事倾盖论交(1)


  话说陈广泰在齐家后房,偷听得周金玉说齐保正这个鸦片烟鬼,足抵一个诸葛亮。即听得齐保正,呼呼的抽了一口鸦片烟笑答道:“你这个小蹄子,还在这里说笑话打趣我。不错,我这鸦片烟鬼,是可抵得一个诸葛亮。但是你这小蹄子,知道昨夜县衙里,出了大乱子么?”陈广泰听到这里,不觉大吃一惊,忙将身子更凑近了些,就听得周金玉说道:“什么大乱子?我不知道。”

  齐保正道:“我也料你不知道,不过说出来,真要吓你一跳,谁知那狗强盗张燕宾,还有余党在这里,昨夜三更过后,竟胆敢独自一个人,跑到县衙里劫狱,险些儿被他把张燕宾劫去了。”

  周金玉失声叫着哎呀道:“那还了得吗?你怎么知道的呢?那劫狱的强盗,拿住了没有呢?”

  齐保正道:“我知道说出来,必然吓你一大跳!若能拿住了劫狱的强盗,倒好了。我今早因有事到城里去,顺便去瞧瞧何老爹,因为何老爹前日曾许我,事情成功了,在五千花红中,提一成送给我,我虽不在乎这一点儿银两,但是你不能不算是这件案子的出力人,论情论理,都应派一份花红给你才对。前日仓卒之间,忘记向何老爹说明这话,打算今日去和他说,我自愿把我份下的一成,也送给你。及我走到何家,他家的人对我说:‘何老爹昨夜四更时候,被杜大老爷传去了,还不曾回来。’

  “我说杜大老爷有什么事,在四更时候,把老爹传去呢?他家人起初不肯实说,支支吾吾的,说不知道什么事。我说不要紧,我是和老爹同事的人,断不至误老爹的事。他家人才请我到里面说道:‘这事我们老爹吩咐了,不许张扬。因为昨夜三更过后,来了劫狱的强盗,想将张燕宾劫去;杜大老爷恐怕本衙里的捕快们,敌不过劫狱的强盗,火速派人调老爹去帮助。老爹临走的时候,吩咐我们,不许把劫狱的话向人说的。’我当时听了何家人说的话,只吓得目瞪口呆,以为张燕宾已被人劫去了。杜大老爷逼着何老爹去追赶,所以这时没有回来。我所怕的,就是怕那狗强盗,得了活命,必来寻仇齐复,我又不会武艺,如何防备的了呢?

  “那时在何家,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幸亏还好,等不到半个时辰,何老爹回来了,我开口就问张燕宾怎么样了?何老爹摇摇头答道:‘这事情糟透了,只怪杜大老爷太不小心,我原说了,这强盗非同小可,一句口供,都不曾问出来的时候,得加班防守,一怕有他同党的来劫牢,二怕他自料没有活命,在牢里自尽。杜大老爷不听我的话,说用铁链悬空吊起来,万无一失,那晓得这强盗的余党,胆大力也大,居然一个人乘禁卒出恭的当儿,偷进牢房,把吊手的铁链;已经扭断了;亏得脚上的铁链,不曾扭断,禁卒已知道了,传齐了本衙的捕快班,先行捕拿,一面通知我,前去助阵。好在那强盗,因人少心虚,不敢恋战,掼下张燕宾跑了。’”

  周金玉听到这里,逞口而出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齐保正笑道:“你这小蹄子,就高兴得念佛么,我索性再使你高兴一会子。何老爹说:‘等他得信赶到县衙里时,劫牢的强盗,已逃去好一会了。’他一见杜大老爷的面,杜大老爷就苦着脸说道:‘你看这件事怎么了,我悔不听你的话,以致有此失着。’何老爹答道:‘大老爷的鸿福,不曾被劫去,就是大幸了,此后加意防范,仍属不迟。’杜大老爷听了,光起两眼,望着何老爹道:‘此后还要加意防范什么?你刚才没到牢里去看吗?’何老爹很觉这话来得诧异,忙答实不曾去牢里。杜大老爷道:‘张燕宾已经自己碰得脑浆迸裂,死在牢里了,你看这事怎么办?’”

  陈广泰在后房听得这话,禁不住一阵心酸,险些儿哭出声来。不由得咬牙切齿,痛恨齐保正和周金玉两个;想就此蹿到前房,一刀一个,宰了这两个狗男女!只因恐怕以下还有要紧的言语,不曾听得,勉强按捺住火性,听齐保正继续说道:“我当时见何老爹说张燕宾自尽了,倒也放下一件心事。何老爹却说张燕宾死与不死,无关紧要。因张燕宾生时,已一脚砍去了膝盖,一脚割断了脚筋,两手又穿过了琵琶,便不死也是个废人,没有报仇的力量了,倒是来劫牢的那东西,有些可怕。那东西若不和张燕宾十分知己,便不肯冒险来救他;若不是有很大的本领,必不敢单身来干这种惊人的事!那东西说不定就是前次逃走的陈广泰。旁人没要紧,只周金玉留神一点儿,为的是张燕宾是在他家里被拿的。便是捆手的事,外面知道的人也很多,难保陈广泰不听得说,到周家替张燕宾报仇。”

  周金玉插嘴呼哎呀道:“这样说起来,我怎么得了呢?我自从前夜到如今,不知怎的,心神总是不定,好像有大祸临头似的,心里慌得厉害,照何老爹这话说起来,我却如何得了咧!齐老爷可怜我,救救我罢。”齐保正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能救你么?你也要我救么?你前几日,不是和张燕宾,搅得火一般热,把我丢到脑背后去了的吗?此时倒认得我姓齐的老爷了。”说罢,格格格做鸬鹚笑,周金玉便哭起来。

  齐保正又抽了一口鸦片烟说道:“我故意这么说,逗着你玩的,谁认真和强盗吃醋吗?我今夜教阿林接你到这里来,就是要你在这里,躲避躲避的意思。”周金玉止了哭声说道:“多谢齐老爷的意思,我周金玉总不会忘记。休说张燕宾还有余党在这里,难免不到我那里来寻仇,就是没有这回事,我听得张燕宾在牢里自尽了,我一个人,也不敢照平常的样,睡在那楼上。前昨两夜,我妈都陪我坐到三更过后,我还是睡不着,我妈劝了我许多话,安慰了我许多话,直到天光快亮了,才糊胡涂涂的睡了。一合上眼,就彷佛张燕宾,立在我跟前,做出临走时,望着我说那两句恶话的样子,我一惊醒来,便是一身大汗,于今他死了,我更是害怕。”

  齐保正道:“他临走时,望着你说了什么恶话?”周金玉道:“不要再提了,我害怕得很。”齐保正笑道:“真是小孩子的胆量,到了我这里,还怕些什么?我素来不相信有鬼,并且即算有鬼,这种再生强盗的鬼,也不敢到我们这种人家来,你放心就是了。”陈广泰那里再能忍耐,抬腿一下,便将那扇向前房的门板,哗喳一声,踢得飞起来,身子跟着蹿将进去,房中一男三女,同声都叫哎呀!

  齐保正翻身起来,喝问是谁?谁字不曾喝出,陈广泰已手起刀落,连头带肩,劈倒在炕上;回手一刀,即将周金玉的粉颈砍下。在陈广泰的意思,原没打算杀齐保正两个姨太太的,奈两个姨太太,命里该和齐保正、周金玉死在一块。当时见陈广泰杀倒了二人,都吓得大声喊强盗杀死人了!

  陈广泰被喊得气往上冲,不暇思索,也就一个给了一刀。杀死了四人之后,心里忽然转念道:“我何不如此如此,出出胸中恶气。”随即割下齐保正的半边脑袋,和周金玉的脑袋;绺头发,做一个结纽了,提起来暗祝道:“你们俩不要怨我,你们今世不能成夫妇,来生再作结发的夫妻罢!”就死人身上的衣服,揩去了刀上鲜血,不敢停留,提头飞身上屋,径向县城奔来;抓着更夫,问明何载福的家,把一颗半人头,送到何家屋梁上挂了。回身到吕祖殿山后,寻到张燕宾窖的珠宝,并他自己的珠宝,做一个大包袱捆了,改了行装,星夜向湖南进发。脱离了广东境,就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一路之上,绝没人知道他是一个大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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