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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陈广泰热忱救难友 张燕宾恋色漏风声(1)


  话说陈广泰伏在周金玉的房檐边窃听,听得一个很苍老的婆子声音说道:“贼无死罪,是不错,但他这样的举动,怎能把他当窃贼办?不问落在什么好官手里,总不能说他不是江洋大盗,江洋大盗还怕不是死罪吗?你害怕些什么呢?你和他结识不到几日,他犯的案,你本来全不知情;又没有得着他什么了不得的好处,受他的拖累,真犯不着呢。这回还幸遇着齐老爷,为人慈善,又拨不开我的情面,才肯替我帮忙;想这个方法,开脱我们窝藏屯留的罪。若遇了旁人,怕你我这时候,不一同坐在牢监里吗?你年纪轻,那里知道厉害,窝藏江洋大盗,就是杀头之罪。你只想想,如果齐老爷不顾情面,不想这个法子,替我们开脱,这种官司,你我如何能吃得消?俗语说得好,贼咬一口,入木三分,何况是窝藏江洋大盗呢?”婆子说到这里,遂听得一个很娇嫩的声音,接着说道:“谁知道他是江洋大盗,窝藏他咧!这罪也加我不上,我若知道他是个狗强盗,早就到县里领赏去了。”

  陈广泰听到此处,知道是张燕宾破了案,被拿到县衙里去了。想起自己从县衙逃出来,穷途无依,和张燕宾萍水相逢,承他慨然收容自己,并竭力相助的情事,不由得感伤知己,一阵心酸,两眼的泪珠,扑簌簌只往下掉。听了房内女人谈话的口气,已猜透几成;张燕宾之所以破案,必是捕快们商通这婊子做内应。不然,论张燕宾的本领,也不是容易得给人拿住的。不过怎生一个内应的法子,我得查出来,好给他报仇雪恨。只是我于今是悬赏缉拿的正犯,如何能出头露面,向人家查问呢?想了一想道:“有了,现放着做内应的人,在底下房里,不好下去,逼着他们详细说给我听吗?”再侧耳听下面,已停止谈话了。

  陈广泰自从在李御史家,受了张燕宾开玩笑的一吓,当时觉得身边只有一把解腕尖刀,敌来不好抵挡,随即就在古董店里,拣选了一把单刀;打算下房去,逼房内的女,人招供,就把单刀亮出来,翻身从后院跳落下去。正想用刀撬门,猛然转念道:“不妥不妥,我此刻报仇事小,救人事大;我能把张燕宾救将出来,还愁不知道怎生内应的详细吗?更还愁报不了仇吗?若于今冒昧撬开门,跑上楼去,不问这婊子如何说法,煞尾总是给他一刀两段。杀一个这般恶毒的婊子,自然算不了一回事,但是婊子被我杀了,地方人免不了要报告瘟官,捕快们一猜就着,除了我没第二个人。他们不知道我,还在这里,不大防备,我设法救张燕宾,就容易些。若他们因这里的命案,有了防备,不但张燕宾关在县牢里,我不容易进去救他,并且还怕那瘟官,预防发生劫牢反狱的事,担不起干系,迅雷不及掩耳的,把张燕宾杀了,事情不更弄糟了吗?”想罢,觉得上楼逼周金玉招供,是万分不妥的事,遂急回身上屋,插好单刀,施展平生本领,向广州城飞奔。

  再说张燕宾,是个很机警有智谋的人,就专论武艺,也很了得,为何这么容易的,便破案被人拿获了呢?看官们看了陈广泰在房帘上听的那段谈话,大约已能猜透,张燕宾破案的原因,就全坏在贪色两个字上。不过贪色,究竟和破案有何关系?周金玉并不是个有勇力的婊子,又如何能帮捉拿生龙活虎一般的张燕宾呢?这其间还有一段极曲折的文章,在下因只有一张口,不能同时说两面的话,只有一枝竹聿,不能同时写两面的字,为的陈广泰,是游侠传里面的重要角色,所以先将他安着顿,再腾出工夫来,写张燕宾的事,看官们不要性急,请看以下张燕宾的正传:

  张燕宾自从这夜,同陈广泰在林启瑞家,砍断林启瑞老婆手腕,抢了翠玉镯头,回吕祖殿被陈广泰说了一会,心里仍放不下周金玉,就跑到周金玉家歇了。周金玉这个私娼,很有些牢笼男子的手段,误认张燕宾是个富贵公子,放出全副本领赌,果然半夜工夫,把张燕宾牢笼得心花怒放,无所不可,不待天明,便心甘情愿的,将那流血得来的翠玉镯头,孝敬了周金玉。周金玉知道那镯头,是一件很珍贵的宝物,不是大富的人家没有,喜不自胜的收了,谢了又谢。因要得张燕宾的欢心,当时就套在手腕上。

  张燕宾送了那镯头之后,见周金玉即套在手腕上,心里又不免有些后悔,恐怕被人看出来,跟踪追问;但是已经送出了手,不能说周金玉收着不用,只得换一种语意说道:“这镯头是无价之宝,我不是爱你到了极处,也不肯拿来送你,你却不可拿他当一样平常的东西,随便套在手上,你在家里套着,还不大要紧,若是套着到外面去走,就很是一件险事。你要知道,像这样透绿的镯头,不问什么人,一落眼便看得出,是一件无价之宝。在好人看了,不过垂垂涎,暗暗的称赞几句;若一落到坏人眼里,就免不了要转念头了。你看那还了得么?”

  周金玉听得,也承认这话不错,当时就把镯头收藏起来。张燕宾享受了一夜温柔之福,次日兴高采烈的,回到吕祖殿,打算将一夜快活的情形,说给陈广泰听。跑到自己房里一看,那里有陈广泰的踪影呢?察看了一会房里的情形,自己的东西,丝毫未动;陈广泰的东西,一件也不见了。心里已明白陈广泰是因劝谏自己不听,恐怕在这里受拖累,所以不告而走了。只是张燕宾心里虽然明白,却不把当作一回事;独自在房里,徘徊了几转。因惦记着周金玉,安坐不住,回身仍锁了房门,打算到周金玉家里,细细的领略那温柔乡的滋味。才走进门,那个老婆子笑嘻嘻的迎着,陪张燕宾上楼。张燕宾到楼上不见周金玉,连忙问道:“我那心爱的人,上那里去了呢?”

  老婆子在旁陪笑说道:“请少爷坐一会,就回来了。”张燕宾靠窗坐下说道:“到什么地方游逛去了吗?”老婆子笑道:“我家姑娘知道少爷就会来了,他说,没好吃的东西,给少爷下酒下饭。怪我不会买,趁少爷没在这里的时候,他亲自到店里买去了。”张燕宾信以为真,心里好不畅快。其实周金玉,那里是去买什么下酒下饭的东西呢?原来就在这个市镇上,有一家姓齐的,很有些财产,为人欢喜多管闲事,市镇上的人,因他的行为还正直,又有钱肯替人帮忙,办事更机警有些手段,就公推他做个保正。

  齐保正有一个正太太,两个姨太太,都没有儿子,见周金玉年纪轻,容貌体格都很好,想讨来做第三房姨太太。以齐保正的赀财势力,要讨一个私娼做姨太太,原是一件极平常的事,不过他因周金玉曾当过几年私娼,不见得还有生育,恐估讨进屋,也和家里的三个一样,虾子脚也不掉一只,岂不又多养一个废物吗?于是由他两个姨太太出主意,引逗周金玉来家里玩耍,齐保正却暗中和她生了关系。其所以齐保正不亲自到周金玉家去,为的是要顾全自己当保正的面子,打算是这么鬼混一年半载,如周金玉有了身孕,那怕是外人的种子,也不追究,就实心讨进屋来,一年半载之后不怀孕,这事便作为罢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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