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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少林僧暗遭泥手掌 鼻子李幸得柳木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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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富东即日动身,到了北京;七个躀跤厂,都被打得没人敢上前了,他如何能不得意。催问了几声,没人再来,只得要脱了制服,回天津,说给激他的一般人知道。制服不曾脱下,王教师来了,打量了李富东两眼,反喜笑着问道:“怎么?就想脱衣走吗?” 李富东见有人来问这话,随抬头看了看答道:“已打得没对手了,不走待怎样?你也是这里的教师吗?”王教师道:“你不用管我是这里的教师、不是这里的教师,且和我玩玩再走。”一面说,一面从壁上取衣更换了。李富东那里把王教师看在眼里,兴高采烈的躀起来。王教师逗小孩玩耍似的,轻轻将李富东,提起放倒;又不教他重跌,又不教他得离开。 李富东连吸娘奶水的气力都使出来了,只是躀不倒王教师;知道不是敌手,想抽身逃走,也不得脱开。累得满身满头,都是臭汗,只差要哭出来了。王教师忽将手一松,仍是笑嘻嘻的说道:“好小子,歇歇再来罢。”李富东这时如得了恩赦,如何最敢再敢再来,急急忙忙换了来时的衣服,掉头就走。 他从天津来,住在西河沿一家小客栈里,这时打躀跤厂出来,头也不回的,跑到那小客栈里,进房想卷包袱;陡觉有人在肩上拍了一下,李富东回过头来一看,原来就是王教师。李富东生气说道:“我躀不过你,你追到这里来干什么呢?这客栈里,是不能躀跤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王教师见了李富东这种天真烂漫的神情,和那躀虚了心、生怕再要跟他躀的样子,心里实在欢喜不过,故意放下脸说道:“我知道这客栈里,不是躀跤的地方;不过你躀伤了我好几个徒弟,你打算怎么办呢?我特来问你?”李富东着急道:“谁教你那些徒弟跟我躀咧?这躀跤的勾当,总有受伤的,有伤怎么办?你刚才不也躀伤了我吗?” 王教师道:“我躀伤了你吗?快给伤处我看,伤在那里?”李富东实在没被躀伤,他还是小孩子性情,以为是这么说了,可以没事了。谁知王教师故意要他的伤处看,只急得李富东红了脸道:“我受的是内伤,在肚子里面。” 王教师忍不住哈哈笑道:“也罢也罢。我问你,你于今打算上那里去?”李富东道:“回天津去。”王教师道:“回天津干什么?”李富东道:“我家住在天津。”王教师道:“你回家干什么呢?”李富东道:“我爸爸做西货买卖,我也学了做西货买卖。”王教师道:“不练躀跤了吗?”李富东点头道:“不练了。”王教师道:“为什么不练了呢?”李富东道:“练了躀不过人,还练他干啥?”王教师道:“我就为这个,特追你到这里来的。你要知道你此刻这么小的年纪,就练到这一地步,就只躀我不过。若练到我这般年纪,还了得吗?你若肯练,我愿收你做徒弟,将我平生的本领,尽行传授给你。” 李富东听了,绝不踌躇的,双膝往地下一跪,捣蒜一般的只拜。他自己没拜过师,也不曾见人拜过师,不知道拜师应拜几拜;叩了七八个头,王教师才拉住他起来。从此就在王教师跟前做徒弟。王教师所有的本领,不到十年,李富东完全学得了。 王教师死后,李富东便继续了师傅职位,声望也不在王教师之下。李富东的声名,既播遍了全国,也惊动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特从广西到北京来,找李富东较量。这人是谁呢?他的身家履历,当时没人能知道详细。年龄只得三十上下,生得仪表堂皇,吐属风雅,背上驮一个黄色包袱;包袱上面,捆一块柳木牌子,牌子上写着天下第一四个字。有人问他的姓名籍贯,他指着那块牌子说道:“我的姓名,就叫柳木儿。广西思恩府人,在外访友十年,行遍了南七省,不曾逢过敌手。所以把我的姓名,用柳木做成这块牌子。写这天下第一四字,就是我柳木儿,乃天下第一的用意。有谁打得过我的,我便将这块牌子送给他,算他是天下第一个好手。”有人问他身家履历的话,他只摇头不答。 这柳木儿访遍南七省,没有对手,一闻李富东的声名,即来到北京,找到李富东家里。这时李富东,虽也不曾逢敌手;但是他十六岁的时候,曾被王教师躀得他叫苦连天,知道本领没有止境,强中更有强中手。从那回以后,不论和谁较量,他总是小心在意,不敢轻敌。这回见柳木儿不远数千里来访,背上又驮着那天下第一的牌子,便知来者不善。江湖上的规矩,不是有本领的人,出门访友,不敢驮黄色的包袱。 江湖上有句例话:“黄包袱上了背,打死了不流泪。”江湖上人只要见这人驮了黄包袱,有本领的,总得上前打招呼,交手不交手听便。有时驮红包袱的人,短少了盘川,江湖上人多少总得接济些儿。若动手被黄包袱的打死了,自家领尸安埋,驮黄包袱的只管提脚就走,没有轇轕。打死了驮黄包袱的,就得出一副棺木,随地安葬,也是一些没有轇轕,所谓打死了不流泪,就是这个意思。柳木儿既驮了黄包袱,更挂着天下第一的牌子,其本领之高强,自不待说。 李富东这时的名位,既已高大,只能胜,不能败!因此不敢学王教师对付海空和尚的样,彰明较着的,在法源寺过堂。这日柳木儿一来,既殷勤款待,住在家中,陪着谈论了两日;将柳木儿的性情举动,都窥察了一个大概。第三日才从容和柳木儿交手。只有一个最得意的徒弟,未虑胜,先回教人,名摩霸的,在旁边看,此外没一个人知道。为的是恐怕万一打输了,传播出去;坏了声名,还在其次,就怕坏了自己禁卫军教师地位。 二人也走了二百多个回合,柳木儿一个不当心,被李富东一腿踢去,将要踢到小腹上来了;柳木儿待往后退,因背后二三尺远近,有一个土坑,恐怕抵住了,不好转身,只得将身体腾空起来。却是两脚点地太重,身体往上一耸,跳了一丈五六尺高,把头顶的天花板,冲破了一个窟窿;落下来,双脚踏在土坑上,把土坑也踏陷了。只是柳木儿身体步法,还一点不曾变动。 李富东见一腿没有踢着,柳木儿的架势,也没有散乱;不敢怠慢,正要趁他的身体,陷在土坑缺洞里的时候,赶上去加紧几下,柳木儿已拱手说道住。随即跳出来,取了那木牌子,双手捧给李富东道:“自愿奉让。”李富东也不虚谦,欢天喜地的受了,供在神堂之上。李富东常对人说,他平生最得意,最痛快的事,无有过于得这块牌子的。 但是李富东这块牌子,心中却暗地感激那个土坑,他知道柳木儿的本领,与自己并无什么差别,本来不容易分出胜负;走过二百多个回合之后,他自己也有些把握不住了。若是一脚踢去,柳木儿不顾虑后面有那土坑碍脚,随即稍退一步,又何至冲破天花板,踏陷土坑,弄得英雄无用武之地呢?李富东心中一感激土坑,实时将踏破了的地方,修复起来。谁知这日最得意,最痛快的事,是蹈了土坑;后来最失意、最不痛快的事,也是吃亏在土坑。这一点点小事,都像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也算是一件极有趣味的事了。 毕竟李富东如何失意?如何不痛快?且俟第八回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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