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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曲店街王五看热闹 河南村霍四显威名(2)


  霍家的房屋背后,有一个极大的枣树园;霍俊清每早晚偷看了手法之后,就独自躲在枣树园里练习,也从没有人注意他。如此不间断的,整练了十二年,霍俊清有二十四岁了,一次都不曾和人较量过。这日忽然来了一个行装打扮,背驮包袱的壮士,自称河南人,姓杜名毓泉,自幼练习武艺;因闻霍家迷踪艺的声名,特地前来拜访。霍恩第见是慕名来拜访的,自然殷勤招待。住了一日,次日便带了自己的九个侄子,请杜毓泉到练习室,教九个子侄,次第做功夫给杜毓泉看。杜毓泉立在看了,一个一个的鼓掌道好,并不说什么,九个人次第演完之后,杜毓泉即向霍恩第拱了拱手道:“领教了!多谢多谢。”

  霍恩第看杜毓泉神气之间,似乎不大称许,只因自己年事已老,究竟不知道杜毓泉的功夫怎么样;恐怕动起手来,坏了霍家的名声。九个子侄的功夫,杜毓泉看了,不加称赞;杜毓泉的功夫,不待说在九个人之上。霍恩第只得忍住气,也拱了拱手道:“见笑方家!小儿辈才用功不久,拳脚生疏,实在看不上眼。”

  杜毓泉笑道:“我久听说尊祖传的迷踪艺、霍家拳天下无敌!霍家的七八岁小孩拳脚都是了不得的,原来都才用功不久。可见得外面的话,谣传的多,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霍恩第红了脸,不曾回答;九个人之中,霍六爷的功夫,比较这八个都好,听了这话气不过,走出来拍胸说道:“我霍家拳本是天下无敌,谁敢说半个不字?你不相信,可下来同走一趟!”

  霍六爷的话没说完,霍恩第已大声说道:“我霍家武艺,以礼义为先;杜君来此是客,我等安可怠慢!”杜毓泉笑道:“较量武艺,倒算不得怠慢。我千里跋涉而来,为的就是要见尊府的祖传本领。若不吝教,就大家下场子玩玩也好。”说时即走进几步,立在练武室当中。

  霍恩第心中十分着虑,恐怕六儿打不过,以外的更不是对手了。然而杜毓泉既已下“场,又是自己人先说走一趟的话,不能中止说不打;只好悬心吊胆的,望着霍六爷和杜毓泉交手。二人仅走了一个回合,霍六爷的左膀上,已受了重伤,那敢恋战?趁着不曾跌倒,连忙跳出圈子,忍着痛苦,不敢说受伤的话。杜毓泉见霍六爷跳出圈子,也就拱手说了一声得罪,退出圈子来。把个霍恩第气得要拼着老命,替霍家拳争威名了。

  正待将身上的长袍卸下,只见霍俊清跑了进来,大声说道:“我霍家拳,本是天下无敌!谁敢说半个不字的,来跟我霍四爷试试。”霍恩第一见霍俊清进来,那气就更大了,一迭连声的喝道:“逆畜!还不给我快滚出去,你来讨死么?”

  杜毓泉笑道:“一般的好说大话,不要一般的不济才好呢!”说着已跳进了圈子,霍恩第那来得及阻止;一霎眼间,二人已搭上手了。才交了两下,霍恩第已大惊失色,暗想四儿从那里学来这么好的本领?二人走不上十个回合,只见霍俊清的右腿一抬,将杜毓泉踢得腾空起来,跌了一丈多远;倒在地下,半晌动弹不得。霍恩第连忙走过去搀扶,见杜毓泉的左腿,已被霍俊清踢断了筋骨。亏得霍恩第的伤科,很是高明,急急调敷了伤药,用杉树皮绑起来;在霍家调养了半个多月,方能行走。杜毓泉从此五体投地的,佩服霍家的拳法;拜谢了霍恩第医伤之德,才驮着包袱去了。

  霍恩第问霍俊清如何练成了这么好的功夫?霍俊清将偷瞧偷练的话说了,霍恩第叹道:“少年人真是不激不发!你若和这九个兄弟,一块儿练习,争胜的心思一薄弱,怎能练成这么好的本领?”当下又教霍俊清做了些拳脚看了,没一样不是惊人绝技。喜的霍恩第恨不得把霍俊清抱在怀中叫乖乖。山东虎头庄赵家,也和霍家一样,祖传的本领,不教外人;在北五省的声名,也是很大。

  中国从来会武艺人的习惯,第一就是妒嫉;两人的声名一般儿大,两人便誓不两立,总得寻暇抵隙的,拚一个你死我活。所以会武艺的人,不和会武艺的人见面则已,一见面,三言两语不合,就免不了动起手来。有时双方请凭中保,书立字据;甚至双方凑出钱来,买好了一副衣巾棺椁,搁在旁边,两人方才动手。谁被打死了,谁就消受这副预置的衣巾棺椁;被打死的家属,自去领尸安葬,没有异言。这种相打,名叫“过堂”。

  过堂也有好几种过法,北方有所谓“单盘”、“双盘”、“文对”、“武对”;南方有所谓“硬劈”、“软劈”、“文打”、“武打”,名称虽南北不同,意义却是一样。北方的单盘,就是南方的硬劈。这种单盘、硬劈的过堂法,说起来甚是骇人。譬如两个人过堂,讲好了单盘,就一个立着不动,听凭这一个打他几拳,或踢他几脚;被打被踢的,有许避让,有不许避让,然总之不许还手还脚。照预定的数目,打过了,踢过了,这人又立着不动,听凭刚才被打被踢的人,照数踢打回来。若是两人势均力敌,常有互打互踢至数十次,还不分胜负的。

  在这种单盘和硬劈之中,又有个上盘、中盘、下盘三种分别;预先说明了二人都打上盘,就只能专打头部,中盘专打胸部,下盘专打腿部。彼此不能错乱。其中又有文、武的分别;文盘和文劈,是空手不用器械;武盘和武劈,或刀或抢,二人用同等的器械。也有凶悍的,周身被劈数十刀,血流满地,还全不顾忌的。双盘和软劈,就是二人都立着不动,同时动手,你打来,我打去,大家都不避让,也有用器械的,也有空手的。文对和文打,是各显本领,踪跳闪躲,惟力是视。不过彼此议定不下毒手,不卸长衣。这种过堂的方法,大半是先有了些儿感情,只略略见个高下;彼此都没有么拚决斗的念头,才议了是这么文对文打。武对武打,就得请凭中保,书立字据,各逞各的本领,打死了不偿命!

  当霍俊清武艺练成的时候,北方武术家,正盛行这过堂的事。寻常没多大能为的人,闻了霍家拳的名,谁也不敢前来,轻于尝试。惟有虎头庄赵家,武艺和霍家一般儿精强,声名和霍家一般儿高大;妒嫉霍家的心思,也跟着声名,一日一日的增高;暗中派人,更名换姓的到霍家来,寻霍家的兄弟相打,也不只一次两次。然派来的人,没有了不得的好手,每次都被霍家兄弟打败去了。

  这年霍俊清有了二十四岁,他的胸襟阔大,不愿终身埋没在乡村之中,向霍恩第要求,要到天津做买卖。霍恩第见霍俊清的志向,比霍家一般子侄都坚强;出外做买卖,必不至做蚀了本。就应允了,提出些赀本给霍俊清。霍俊清就到天津,租了淮庆会馆,开设这个淮庆药栈。开设不到一年,这消息传到虎头庄赵家去了。

  赵家从前就听说,霍家的武艺,只不传给霍老四,这开店的,就是霍老四!赵家人心想霍家的子弟,从来没有不传授武艺的,虽说不曾练过武艺,必是练的不大好,怕他出来丢人,所以说是不曾传授;这要去打翻他,必很容易。只要是他霍家的子弟,被人打翻了,总得丢他霍家的人。于是赵家先派了三五个好手,到天津来,找霍俊清过堂。

  不知霍俊清如何对付,且俟第六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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