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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先生六十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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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南文先生以计偕入太学,崇祯十六年,天子命为娄人师。娄之人不知师道,二十年于兹矣。自先生至,教以君臣父子之礼,尧、舜、周公、孔子之道,董其怠惰,诫其凌谇,以期于有成,于是远近称为先生。乡大夫之贤者必之先生谒,里中戴白之老,不知诗书者,咸曰:先生君子也。 无何北兵至,在先生之义不可以留,将行,其弟子进曰:先生行固当。虽然,先生所居者职也,其所事者道也,盍谢其职而修吾道乎!先生而无为吾道计也,其为吾道计,先生留。先生拂然作色不悦曰:异哉,二三子之为此言也!吾比者教汝何,若而弃之耶?吾之行也,不可以过今日。其弟子又进曰:先生行矣。滇南去吴万里,过酉阳,上漓水,若是其险也,且又阻兵。今傫然儒者也,将幞被乎越豺虎之径,而弟子莫随,此弃其师矣。先生而行也,愿请从。先生曰:诸君有亲,不可以吾故累。且我固非归也,吾将从苍公游。苍公者,滇人,住吴之中峰,以佛教重东南者也。先是苍公讲《法华》于娄之海印庵,先生以同里而异术,竖义相论难,娄人之知先生与师最深,及是闻之,则大喜曰:先生去我未远也。若乱定,滇道未通者,当请先生还。先生许诺。久之迎诸山中,有以私舍设都讲、布函丈请者,先生放杖而笑,自理其须髯曰:吾已僧服矣。乃即城南精蓝中置木榻,命一童子支鼎爨,尽谢其生徒,杜门不交人事。如是者四年,先生年六十,弟子请一言寿于先生。余曰:滇南天下饶乐地也,丹砂钟乳土所出,珠玑犀象果布之凑,其田也亩数钟,千金之裘不贵于市,无为恶寒矣。且其人以隔绝山海,今犹袭冠带以居,而先生独阻乱不得归,出无车,食无肉,褐以为暖,瓿盎以为储。夫旧国旧都,望之累欷,况兄弟亲戚之洫焉若有亡乎!年齿衰矣,道路长矣,而鼙鼓之声日阗阗者,先生其独且奈何哉?或曰:苍公学道者也,捐亲党,弃闾里,遗世离人而立乎独,以彼视万里犹寻丈也。余应之曰:苍公之所学者佛也,其道如是足尔。先生所学者,尧、舜、周公、孔子之道,其于君臣父子也,仕必守其官,处必归其家,老有所以养,少有所以奉。今先生居此四年矣,庶几师弟子之礼存焉,其君臣父子之道,所不行者盖亦多矣,而谓非先生之穷欤! 抑吾闻之,先生又通卜筮象纬形家者言。夫滇南所产,辄多高人绝学,先生以儒者笼络万物,不名一德,今毁服童发而游于世也,将得乎儒释之合而探其原,于是焉齐得丧,混欣戚,浩浩乎靡所津涯,其为道也,吾又乌足以知之哉?噫嘻!此真先生也。苍公曰:向者吾论难,固自以为勿及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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