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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式耜


  瞿式耜,字稼轩,常熟人。由进士为兵科给事中,好直谏,为权相所讦,与其师钱宗伯同罢归。筑室于虞山之下曰东皋,极游观之胜。酷嗜石田翁画,购得数百卷,为耕石轩藏之。未几,里中儿蜚文诬染,偕宗伯逮就狱。余时在京师,所谓东皋草堂歌者,赠稼轩于请室也。后数年,余再至东皋,则稼轩倡义粤西,其子伯升门户是惧,故山别墅,皆榛芜斥卖,无复向日之观。余为作后东皋草堂歌,盖伤之也。

  又二年,知稼轩以相国留守桂林,城陷不屈,与张别山俱死。别山者,江陵人,故相国文忠公曾孙,讳同敞,为督师司马。稼轩临难遗表曰:“庚寅十一月初五日闻警,开国公赵印选移营先去;卫国公胡一清、宁远伯王永祚、绥宁伯蒲缨、武陵侯杨国栋、宁武伯马养麟尽室而行,唯督臣张同敞从江东泅水过江,相期同死。”其赴义则闰十一月之十七日也。纍囚一月,两人从容倡和,稼轩得诗八首。

  曰:“二祖江山人尽掷,四年精血我偏伤。”

  又曰:“愿作须臾阶下鬼,何妨慷慨殿中狂!”

  其末章云:“年逾六十复奚求?多难频经浑不愁。劫运千年弹指到,纲常万古一身留。欲坚道力凭魔力,何事俘囚学楚囚?了却人间生死业,黄冠莫拟故乡游。”

  别山和章云:“稜稜瘦骨不成眠,祖德君恩四十年。腰膝尚存堪作鬼;死生有数肯呼天!”

  又云:“白刃临头唯一笑,青天在上任人狂。”

  又云:“亡家骨肉多新鬼,多难师生共哭声!”

  又云:“此地骨原堪朽腐,他时魂不待招寻!”

  二公死,有旧给事中后出家号性因者收其骨,义士杨硕甫藏其稿。稼轩孙昌文间关归,以其诗与表刻之吴中,为浩气吟云。别山死事最烈!其未死也,受考掠,两臂俱折,目睛出,语不为挠。

  稼轩有初六日记事一诗云:“文山当日犹长揖,堪笑狂生礼太疏。”

  别山和云:“臂先头断生堪贱,身为城亡计岂疏?衔木焉知舌在否?伤睛自笑眼多余。”此其被刑事也。

  稼轩以义命自处,从容整暇。诗云:“死岂求名地?吾当立命观。”又自艾曰:“七尺不随城共徇,羞顔何以见中湘?”盖指何公腾蛟以徇难封中湘王也。若两公者,真可谓杀身成仁者矣。钱宗伯为诗哭之,得百二十韵。其序浩气吟,文辞抗烈,绝可传。

  稼轩在囚中亦有频梦牧师之作。盖其师弟气谊,出入患难数十余年,虽末路顿殊,而初心不异,其见于诗文者如此。

  余亦为诗哭稼轩云:“万里从王拥节旄,通侯青史姓名高。禁垣遗直看封事,绝徼孤忠誓佩刀。元祐党碑藏北寺,辟疆山墅记东皋。归来耕石堂前梦,书画平生结聚劳。”

  其言通侯者,盖稼轩用翼戴功,以留守大学士封临桂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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