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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碧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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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懋第字仲及,别号萝石,莱阳人;崇祯辛未进士,初知韩城县,有实政,以御贼功,擢给谏,累疏言时事,皆中利弊。十六年秋,出察江防;明年春,京师陷,福王立,擢右佥都御史,泣陈中兴大计。时方择人使北,众莫敢往;懋第以其母留京骂贼而死,骸骨未返,上疏请行,于是加兵部侍郎,赐一品服为正使,与都督陈洪范,太仆少卿马绍瑜偕行;授经理河北联络关东之命,兼祭告先帝后,册吴三桂为蓟国公,懋第以通好遣使,不宜兼授经理册封之命,又绍瑜尝为已所劾罢,不可复与共事,言之马士英,不听。将发,复上疏曰:“臣此行生死未卜,愿陛下以先帝仇耻为心,瞻高皇之弓剑,则思列圣之陵寝所存;抚江上之残黎,则念中原之赤子谁恤?尤望选将练兵,枕戈待旦,必能渡河而战,始能扼河而守;必能扼河而守,始能画江而安。”士英拟旨褒纳,畀白金十万两,帛数万匹,以兵三千护之。既发,或谓懋第曰:“口事贵于死事,宜以代先帝复仇为辞,先廷谢之,待其情意渐洽,方可议款。”懋第曰:“君言诚是,但敕书谓不屈膝,方为不辱君命,吾知有君命在也。” 八月,舟渡淮,九月,行及德州,见北示云:“南使只许百人进京,余留静海,著自备盘费。”次早,前示旁另粘一示云:“我乃俯偻而循,汝犹正立而面,本非不令而行,何怪见贤而慢?”摄政王闻之,意甚不悦。进至沧州,陈洪范先遣人奉册命授吴三桂,三桂不启封,即以进摄政王,王因发怒读,来使不敬。 十月朔,至张家湾,越数日,礼部官始来迎,将处以四夷馆,懋第争之力,乃服衰绖,奉国书,从正阳门入,馆鸿胪寺。翌日,内院刚林榜什一十余人至寺,刚踞椅上坐,左右布毡于地,余人坐右毡,指左毡令使人坐。懋第正色曰:“华人不惯席地。”取三椅与刚对坐。刚责以不遣兵讨贼,而擅立福王,懋第反复抗辨良久,刚曰:“无多言,朝廷已发兵南下。”懋第曰:“江南兵多食足,莫小觑了;且南以礼来,北以兵往,恐非初时救灾恤邻之意?”刚不答而去。懋第随以谒陵改葬请,刚传言我朝已代尔等哭过祭过葬过,今不必。懋第乃于寺堂陈太牢,偕两副使哭临三日。先备寸楮,令都司某潜出归报。 当是时朝廷心重懋第,又未悉江南虚实,馈饷礼貌犹厚,已而以侯爵诱陈洪范,备得其情,决计南伐,即于二十八日遣还。已出京,陈洪范潜请身赴江南招谕四镇,而留懋第等勿遣。于是追执懋第及马绍瑜于沧州,拘于太医院。久之,洪内院来访,懋第叱曰:“此鬼也。松山之战,洪公身殉马革,赐祭赐葬,死久矣!安得复有是人?”洪惭而退。阅数日,李建泰来见,懋第复叱曰:“此非先帝宠饯督师,不能殉国而从贼乎?何颜见我!”李亦不敢见而去。乙酉三月十九日,懋第在院求得一羝羊,奉表祭告故君;复为文,以只鸡樽酒,奠殉难诸大臣,哭两眦尽血。 未几,金陵破,北宫以驼酥羊炙来馈,且说之降,懋第痛哭不食,题诗院璧云:“峡坼巢封归路回,片云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消难尽,荡作寒烟总不磨!”会中军艾大选先薙发,懋第立杖杀之,北官来责,懋第曰:“吾自行我法,杀我人,与若何预?”摄政王乃遣兵至院,勒令剃头,懋第及从官陈用极、王一斌、王廷佐、张良佐、刘统五人皆不屈,同执下刑部狱,旋移水牢,绝其食饮。积数日,懋第执志愈坚,拥见摄政王,懋第长揖不跪。王必欲活之,问在廷谋臣云何?陈吏部曰:“为崇祯来可饶,为福王来不可饶。”懋第曰:“若曾中会元榜眼,亦知今上是先帝何人?”金侍郎劝之曰:“先生何不知天命?”懋第曰:“先生何不顾天理?”摄政王责之曰:“若自谓循理,何食我朝粟逾半年而犹不死?”用极从旁答曰:“若来攘我朝之粟,反谓我食若粟耶?”王怒曰:“若辈何人而亦不跪?”命捶其颊,用极喷血呼曰:“士可杀不可辱。”王复改容曰:“汝等不畏死,皆忠臣也;然降亦自佳。”懋第惟请速死,王顾廷臣莫为请者,乃挥出斩之。懋第从容至菜市口,顾五人曰:“悔乎?”皆答曰:“求仁得仁,又何悔。”懋第连呼好好,南向四拜,端坐待刃,忽一官飞骑至,呼曰:“降者爵以王。”懋第曰:“宁为南鬼,不为北王。”时正晴明,忽风沙四起,屋瓦皆飞,刽子杨某涕泣叩头而后行刑。五人皆死,惟绍瑜获免。有蓝铢者与游击樊通及用极门人徐敷瘗懋第于白马寺旁,以四人祔,而独火用极尸,负骸骨归昆山。用极字明仲;一斌宁国人;良佐、廷佐、刘统皆上元人。 野史氏曰: “古人言‘从容殉节难,慷慨死义易。’以余观之,忠孝实根至性,必非一时所能勉也。史督师当国步艰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拟节文山。而有弟可程官庶常于北都,降贼,贼败南归,可法请置于理,王以可法故,释归养母;厥后流寓宜兴,阅四十余年而卒。萝石弟懋泰官员外郎,亦降于贼,后任本朝,一日至院谒兄,萝石叱曰:‘此非吾弟也。’麾而出之。自非有不可移易者,兄弟之间何以相反若此?然则韩子性有三品之说,殆未可以厚非也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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