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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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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帝尝谓宋濂:“浙东人才,惟卿与王祎耳。才思之雄,卿不如祎;学部之博,祎不如卿。”又尝与刘诚意论文,诚意谓:“宋濂第一,其次,臣不敢多让,又其次张孟兼。”孟兼性刚愎,好出人上。为按察副使,上冢归,邑令谒之,不为礼。帝闻之弗善也。又与布政使吴印争,帝大怒,摘捶之几绝,乃赐死。 当是时,诗名家者,无过刘诚意伯温高太史季迪袁侍御可师。刘虽以筹策佐命,然为谗邪所间,主恩几不终,又中胡惟庸之毒以死。高太史辞迁命归,教授诸生,以草魏守观《上梁文》腰斩。袁可师为御史,以解懿文太子忤旨,伪为风癫,备极艰苦,数年而后得老死。文名家者,无过宋学士景濂王待制子充。景濂致仕后,以孙慎诖误,一子一孙大辟,流窜蜀道而死。子充出使云南,为元孽所杀,归骨无地。呜呼!士生于斯,亦不幸哉! 刘诚意伯温与夏煜孙炎辈,皆以豪诗酒得名。一日,游西湖,望建业五色云起,诸君谓为庆云,拟赋诗。刘独引大白慷慨曰:“此王气也。后十年有英主出,吾当辅之。”众皆掩耳。寻高皇帝下金陵,刘建帷幄之勋,为上佐,开茅土,其言若契。 吾昆山顾瑛、无锡倪元镇,俱以猗卓之资,更挟才藻,风流豪赏,为东南之冠,而杨廉夫实主斯盟。倪绘事尤称绝伦。高皇帝征廉夫修《元史》,欲官之,廉夫作《老客妇谣》示不屈,乃放之归。时危素太朴为弘文馆学士,方贵重。上一日闻履声,问为谁,太仆率然曰:“老臣危素。”上不怿曰:“吾以为文天祥耶?”谪佃临濠死。人以定杨危之优劣。倪顾各散家资,顾仍画其像,题曰:“儒衣僧帽道人鞋,天下青山骨可埋。若说少年豪侠处,五陵鞍马洛阳街。”至今人传之。夫以顾倪之富与廉夫之豪纵而若此,其于陶靖节,可谓异轨同操。 当胜国时,法网宽,人不必仕宦。浙中每岁有诗社,一二名宿如廉夫辈主之,刻其尤者为式。饶介之仕伪吴,求诸彦作《醉樵歌》,以张仲简第一,季迪次之。赠仲简黄金十两,季迪白金三斤。后承平久,张洪修撰每为人作一文,仅得五百钱。 解大绅十八举乡试第一,以进士为中书庶吉士,上试诗称旨,赐鞍马笔札。而缙率易无所让,尝入兵部索皁人,不得,即之,尚书所嫚骂。尚书以闻,上弗责也,曰:“缙逸当尔耶。”苦以御史,即除御史。久之,事文皇帝入内阁,词笔敏捷,为一时冠,而意气阔疏,又性刚多忤,上闻之,亦弗善也。出参议广西,日与王检讨偁探奇山水自適。上书请凿章江水,便来往,上大怒,征下狱。三载,命狱吏沃以烧洒,埋雪中死。 曾学士子启,上尝召试《天马歌》,援笔立就,佳之,赐宝带。又因醉遗火,延烧民居,上弗罪也。后病卒,且气绝,呼酒饮至醉,题曰:“宫詹非小,六十非天。我以为多,人以为少。易箦盖棺,此外何求?白云青山,乐哉斯丘。” 景泰中,称诗豪者十才子,而刘溥汤胤勣为之首。刘太医吏目,汤参将也。汤尤纵诞,每称杜陵无好句,然与刘论诗,伏不出一语。刘钦谟载其事及溥《白鹊诗》甚详。成化中,郎署有诗名者,无过于刘昌钦谟,夏寅正夫。钦谟《无题》与正夫《虔州怀古》诗,《怀麓堂诗话》亦载之,然俱平平耳,他作愈不称。 桑民怿家贫,亡所蓄书,从肆中鬻得,读过辄焚弃之。敢为大言,不自量,时铨次古人,以孟轲自况,原迁而下,弗论也。而更非蒲韩愈氏曰:“此小兒号嗄。”何传问翰林文今为谁,曰:“虚无人,举天下亦叭悦,其次祝允明,又次罗圯。”悦髻椎而补博士弟子,部使者按水利下邑,悦前谒之,书刺“江南才人桑悦”。博士弟子业不当刺,又厚自誉,使者大骇。已问,知悦素,乃延之校书,而预刊落以试。悦校至不属,即索笔请书,亡误,使者大悦服,折节交悦矣。十九举乡试,再试,礼部奇其文,至阅《道统论》,则曰:“夫子传之我。”缩舌曰:“得非江南桑生耶?大狂士。”斥不取。时丘濬为尚书,慕悦名,召令具宾主。已,出己文令观,绐曰:“某先辈譔。”悦心知之,曰“公谓悦为逐秽也耶?奈何得若文而令悦观。”濬曰:“生试更为之。”归譔以奏,濬称善。已令进他文,濬未尝不称善也。悦名在乙榜,请谢不为官。俟后试,而时竟以悦狂,抑弗许,调邑博士。悦为博士逾岁,而按察视学者别丘濬,濬曰:“吾故人桑悦,幸无以属吏视也。”按察既行部抵邑,不见悦,顾问长吏:“悦今安在,岂有恙乎?”长吏素恨悦,皆曰:“无恙,自负不肯迎耳。”乃使吏往召之,悦曰:“边宵旦雨淫,传舍圮,守妻子亡暇,何候若!”按察久不待,更两吏促之,悦益怒曰:“若真无耳者。即按察力能屈博士,可屈桑先生乎!为若期三日先生来,不三日不来矣。”按察欲遂收悦,缘濬不果。三日,悦诣按察,长揖立,不跪。按察厉声曰:“博士分不当得跪耶?”悦前曰:“汉汲长孺长揖大将军,明公贵岂逾大将军?而长孺固亡贤于悦,柰何以面皮相恐,寥廓天下士哉!悦今去,天下自谓明公不容悦,曷解耳?”因脱帽径出,按察度亡已,乃下留之。他日当选两博士自随,悦在选,故事博士侍左右立竟日,悦请曰:“犬马齿长,不能以筋力为礼,亦不能久任立,愿假借,且使得坐。”即移所便坐。御史闻悦名,数召问,谓曰:“匡说《诗》;解人颐。子有是乎?”曰:“悦所谈玄妙,何匡鼎敢望!即鼎在,亦解颐。公幸赐清燕,毕顷刻之长。”御史壮之,令坐讲。少休,悦除袜,跣而爬足垢。御史不能禁,令出。寻复荐之,迁长沙倅,再调柳州,悦实恶州荒落,不欲往。人问之,辄曰:“宗元小生,擅此州名久,吾一旦往,掩夺其上,不安耳。”为柳州岁余,父丧归。服除,遂不起。居家益任诞,褐衣楚制,往来郡邑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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