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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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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禹锡作诗,欲入“饧”字,而以《六经》无之乃已。不知宋之问已用押韵矣,云:“马上逢寒食,春来不见饧。”刘用字谨严乃尔。然其答乐天而有“笔底心犹毒,杯前胆不豩”。豩,呼关反。此何谓也? 款头诗、目连变、破船、卫子如厕、失猫、白日见鬼,固是谑语,然亦诗之病。 元轻白俗,郊寒岛瘦,此是定论。岛诗:“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有何佳境,而三年始得,一吟泪流。如《并州》及《三月三十日》二绝乃可耳。又:“秋风吹渭水,明月满长安。”置之盛唐,不复可别。 昔人有言:元和以后文士,学奇于韩愈,学涩于樊宗师。歌行则学放于张籍,诗句则学矫激于孟郊,学浅易于白居易,学淫靡于元稹,俱谓之“元和体”。 绝句,李益为胜,韩翃次之。权德舆武元衡马戴刘沧五言,皆铁中铮铮者。“猿啼洞庭树,人在木兰舟。”真不减柳吴舆《回乐峰》一章,何必王龙标李供奉。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用意工妙至此,可谓绝唱矣。惜为前二句所累,筋骨毕露,令人厌憎。“葡萄美酒”一绝,便是无瑕之璧。盛唐地位不凡乃尔。 刘驾“马上续残梦”,境颇佳。下云“马嘶而复惊”,遂不成语矣。苏子瞻用其语,下云“不知朝日升”,亦未是。至复改为“瘦马兀残梦”,愈坠恶道。 杜诗善本胜者,如“把君诗过目”作“把君诗过日”,“愁对寒云雪满山”作“愁对寒云白满山”,“关山同一照”作“关山同一点”,“娟娟戏蝶过闲幔”作“娟娟戏蝶过开幔”,“曾闪朱旗北斗闲”作“曾闪朱旗北斗殷”,“祇缘贫病人须弃”作“不知贫病关何事”,“握节汉臣回”作“秃节汉臣回”,“新炊间黄粱”作“新炊闻黄粱”,又《丽人行》“珠压腰衱称称身”下有“足下何所着?红渠罗袜穿镫银”,皆泓渟有妙趣。 “天阙象纬逼”,当如旧字,作“天窥”、“阅”,咸失之穿凿。 王勃:“河桥不相送,江树远含情。”杜荀鹤:“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皆五言律也,然去后四句作绝乃妙。天宝妓女唱高达夫“开箧泪沾臆”,本长篇也,删作绝唱;白居易“曾与情人桥上别”一首,乃六句诗也,亦删作绝,俱妙。独苏氏欲去柳宗元“遥看天际”,朱氏欲去谢玄晖“广平听方籍”二语,吾所未解耳。 王摩诘:“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世事浮云何足问,不知高卧且加餐。”岑嘉州:“娇歌急管杂青丝,银烛金尊映翠眉。使君地主能相送,河尹天明坐莫辞。春城月出人皆醉,野戍花深马去迟。寄声报尔山翁道,今日河南异昔时。”苏子瞻:“我行日夜见江海,枫叶芦花秋兴长。平淮忽迷天远近,青山久与船低昂。寿州已 白石塔,短棹又转黄茅冈。波平风软望不到,故人久立天苍茫。”八句皆抝体也,然自有唐宋之辨,读者当自得之。 岑参李益诗语不多,而结法撰意雷同者几半,始信少陵如韩淮阴,多多益办耳。 谢茂秦谓许浑“荆树有花兄弟乐”胜陆士衡“三荆欢同株”,此语大瞆大瞆。陆是《选》体中常人语,许是近体中小兒语,岂可同日! 宋延清集中《灵隐寺》一律,见《骆宾王集》;《落花》一歌,见《刘希夷集》。所载老僧及害刘事,余已有辩矣。若究其词气格调,则《灵隐》自当属宋,落花故应归刘。 卢照邻语如“衰鬓似秋天”,骆宾王语如“候月恒持满,寻源屡凿空”,绝似老杜。 僧皎然著《诗式》,跌宕格二品:一曰越俗,一曰骇俗。内骇俗引王梵志诗:“天公强生我,生我复何为?还你天公我,还我未生时。”此俗语所不肯道者,何以骇为? 杜紫微掊击元白不减霜台之笔,至赋《杜秋》诗,乃全法其遗响,何也?其咏物,如“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亦可观。 唐自贞元以后,籓镇富强,兼所辟召,能致通显。一时游客词人,往往挟其所能,或行卷贽通,或上章陈公布,大者以希拔用,小者以冀濡沬。而干旄之吏,多不能分别黑白,随意支应。故剽窃云扰,谄谀泉涌,敢办俄顷以为捷,使事饾饤以为工。至于贡举,本号词场,而牵压俗格,阿趋时好。上第巍峨,多是将相私人,座主密旧。甚乃津私禁脔,自比优伶,关节幸珰,身为军吏,下第之后,尚尔乞怜主司,冀其复进。是以性情之真境,为名利之钩途,诗道日卑,宁非其故? 人谓唐以诗取士,故诗独工,非也。凡省试诗,类鲜佳者。如钱起《湘灵》之诗,亿不得一;李肱《霓裳》之制,万不得一。律赋尤为可厌。白乐天所载玄珠斩蛇,并韩柳集中存者,不啻村学究语。杜牧《阿房》,虽乖大雅,就厥体中,要自峥嵘擅场,惜哉其乱数语,议论益工,面目益远。 乐府之所贵者,事与情而已。张籍善言情,王建善征事,而境皆不佳。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可谓能怨矣。宋人乃以系双罗襦少之。若尔,则所谓“舒而帨帨兮,毋使尨也吠”,可称难犯之节乎哉? 义山浪子,薄有才藻,遂工俪对。宋人慕之,号为“西昆”。 杨刘辈竭力驰骋,仅尔窥籓。许浑郑谷厌厌有就泉下意,浑差有思句,故胜之。 今人以赋作有韵之文,为《阿房》《赤壁》累,固耳。然长卿《子虚》已轻衍,《卜居》《渔父》实开其端。又以俳偶之罪归之三谢,识者谓起自陆平原,然《毛诗》已有之,曰:“觏闵既多,受侮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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