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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孚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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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孚敬者,初名璁,字秉用;浙之永嘉人。父升,凡三娶而生孚敬。孚敬生负异质,动止不凡。及长,貌秀伟,美须髯,有大人度。踰冠,举乡试,明年不第。孚敬产不能中人,而恢廓从性,动止若大豪。筑罗山书院于姚溪,聚徒众其中,与讲治经术,傍析时务。孚敬于书鲜所不窥,而尤精于《五礼》。既七试春官而七不利,将为吏部选人,御史萧鸣凤善日者言,得孚敬干支而异之,曰:毋为选人也。屈指曰:从此而三载,当成进士。成进士,即与人主若一身,倾动海内,于世无比。孚敬乃强归。及其成进士,则年已四十七矣。世宗自兴来即帝位,而议追尊其父兴献王与母蒋妃。时少师杨廷和居首揆,要礼臣议,以上入继武宗。武宗于上,兄也,不当后。即后孝宗而称皇考。孝宗之后,皇太后张曰圣,母武宗曰皇兄,而称兴献王曰皇叔,曰兴献王,王妃蒋曰皇叔母兴国太妃,而别封益王之次子崇仁王为兴王,以承献王祀。颇引汉、唐事为据,上意不怿。 孚敬乃奋上疏,言:上既以兴世子入继武宗皇帝统,非继孝宗嗣也。今以后武宗则弟,以后孝宗则自有子,奈何舍献王弗考而考孝宗,使献王有子而无子,上有父而无父哉?上心是之而不能决,姑报闻。于是连驳礼官疏,乃合议,议尊孝宗曰皇考,兴王曰本生父献皇帝。时孚敬已去为南京刑部主事,复上疏争之曰:是二本也。孝宗法得称皇伯考,不得称考;献帝得称考,不得称本生。因上所草大礼或问。自孚敬之疏上,举朝揶揄之,毋有与道往者,而上则益心动。而士大夫如南京兵部侍郎席书、吏部员外郎方献夫、兵部主事霍韬、给事中熊浃、都督府经歴黄绾辈,亦稍稍为议及疏如孚敬指矣。久之,尚未决。刑部主事桂萼,时方自邑令转刑部主事,复具疏力伸其说,因悉录孚敬前后疏上之,朝奏而夕报可,且召孚敬、萼二臣入廷辩。道拜翰林院学士,部院大臣、给事、御史俱言其不可用,不听。翰林自学士以下,羞与孚敬等为僚,俱乞骸,亦不听。孚敬、萼复上书论尊皇考、圣母诸礼,悉从之。明年,进《庙街议》,俱擢詹事府詹事兼学士。 桂萼,字子实,铅山人也。前孚敬登第者十岁,三调邑令,颇洁廉恤民,而好刚使气,与上官忤,被笞污白简者再三而得解。萼素非与孚敬善,既言礼合,而同贵幸乃相昵,屡上疏攻首辅费宏而推杨一清,一清亦虚怀待之。明年,孚敬乞归省墓,且陛辞矣,上忽使中使止之。迁兵部右侍郎,转左侍郎。时费宏欲有所属于尚书李钺,钺弗能应,而病甚,乞归。 孚敬即上疏言:“宏刼制钺不得行,志邑邑且死,而萼所以丑诋宏,尤不可闻。”宏既去,萼迁为礼部右侍郎,寻与孚敬俱兼学士。礼兵二部侍郎之得兼学士,自孚敬、萼始也。献王既已称皇帝,复称皇考,而谀者遂欲宗之,列祀太庙,孚敬、萼与礼部尚书席书力争之而止。时故有妖人李福达者,正德间亡命游江南,而至是侯郭勋所善客曰张寅,自云家山西,善丹灶之术,且能使鬼,与其子皆以输粟得指挥使及省曹掾,还山西,而遇其乡人薛良,曰:“此故李福达也。”首之御史马录所,狱具,而侯勋为之居间,录并劾勋。勋奏辩,上疑之,下法司重谳如录拟。上益疑其与录比,而倾侯勋,属孚敬署都察院。时桂萼已为吏部左侍郎,俾署刑部,而少詹事方献夫署大理寺,悉逮法司尚书颜颐寿、左都御史聂贤、大理寺卿汤沐等廷鞫之,尽反其狱,坐录等皆永戍,而颐寿等皆罢职有差。而张寅之为福达与否,竟莫能明也。皆召对内殿,赐玺书奖谕,予二品服、金花带。而以狱事出孚敬手,益爱重之。 且念御史纵非璁莫能制,旬日间,进孚敬为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俾仍掌都察院,而萼为礼部尚书,献夫亦代萼为吏部左侍郎。寻赐孚敬、萼银记各二,孚敬曰“忠良贞一”,“绳愆纠缪。”萼曰“忠诚静慎”,曰“绳愆纠违。”孚敬念以书生片言当主意,非久取相位,思有所称塞,大要以破人臣之私交而离其党,一意奉公守法,不复恤讥怨。其驭御史一以威,时时有所纠按,然亦不至毛鸷,而性特廉介。萼外示缓而中实险急,尝以考察请令给事、御史相论纠,上从之,以是益失中外心。时首辅一清议散馆,欲留陆粲等数人为翰林,而上难之。孚敬密疏言:“此曹子皆费宏所植私士,而一清成之,勿留便。”上于是出粲为给事中,三四人得御史,余皆用故资“选补”,皆恨乎敬切骨矣。明年,孚敬与萼加太子太保,孚敬独辞,以上未有太子,官不当虚设,遂改授少保。 上享太庙回,孚敬候道左,上奇其貌而目属之,赋诗以赐曰:“予喜荷天眷,赉贤作邦珍。”赐玉带蟒衣。上既以追崇献皇帝后,得愉志,欲录以成书,而孚敬为总裁,萼等副焉。既成,进之,名曰《明伦大典》。孚敬进少傅,加太子太傅、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萼已为吏部尚书,加少保、太子太傅,方献夫亦加太子太保,霍韬进礼部尚书,独固辞不就,而熊浃、黄绾以下皆骤贵矣。孚敬乃下诏罪状抗议者杨廷和诸大臣,皆削夺官职有差。桂萼之为吏部,尤私其所厚善,而修睚眦怨。其故笞萼者,都御史则逐之,知府则孽而戍。独以名荐魏校为国子祭酒,属使代疏草,其条对及经学时政,往往精深当上意。孚敬间者觉不如知,而意恨之。而校与新建伯王守仁争名不相下,萼为之构守仁,夺世封,而校入侍经筵忤旨,改补太常,萼亦不能救也。当孚敬之入内阁,上愈倾向之,所密问还往,月以十数,间称字及号而不名。杨一清虽居首揆,以老成为上所礼重,然信之不能如孚敬深。而桂萼自吏部入居孚敬下,孚敬气益发舒,下视六卿,莫敢与抗,乃至轻一清,亦不复修后进礼。 萼有所建白,往往为孚敬所抑屈,孚敬亦以气凌之,用是俱憾孚敬。而一清亦自与萼隙,三人鼎而相诋諆,上闻亦厌之。而孚敬复上疏,谓:“三杨以后,奸人鄙夫占据内阁,贪污无耻,习以为常,复以闲废有年,阴求起用。去而复来,略不惩悔前轨,来而复去,尤且阴为后图。其人日轻,其势日重,且不知何縁止推首者一人,余皆唯唯,小有异同,旋加挤斥。乞圣明严谕,毋得怀奸设险,诡随便已。”意盖指一清也。于是一清奏辩,为“孚敬恶聂能迁之攻之,欲臣拟重处,而臣不敢听,以是恨。”且傍及孚敬他语,乞骸骨。上两为温旨以解之,而于一清尤厚。前是陆粲为给事中,有所建白,一清辄击节称叹,谓而家敬舆不过粲,内感一清国士知,而礼部侍郎徐缙次当柄用,素事一清,而为粲座主,时时以上意语粲,谓且厌张、桂。而武定侯郭勋帅营务。 时中贵人张永久废,一清以其知兵,要孚敬共荐之,与侯勋同为帅,遂讦发勋贪污迹。俄而永暴卒,中外颇疑中勋毒,言路遂击勋。勋故以大狱事独感孚敬而严事之于萼不尔,萼亦数密攻勋,且谓孚敬实庇之。至是上下给事、御史击勋章于一清,言孚敬私勋,必曲救勿听也。一清泄之缙,缙以语粲。而是时桂萼尤为公论所不齿。会给事孙应奎疏论:“一清虽练事而尚通,多私故旧,此可与咨谋,难独任也。孚敬虽博学而性偏,伤于自恃,犹饬厉功名,当抑其过而任之。桂萼则鸷鸩之资,桀骜之性,作威福,援党与,政以贿成,事多沮挠,使天下之人敢怒而不敢言,不可留也。”上颇是之。 于是一清辞疏,上优诏勉慰,而至孚敬、萼疏,各有策励语。一清乃复上章辞,谓:“今之持论者多尚纷更,臣独劝以安静;多尚刻削,臣独矫以宽平。欲变法,臣谓只宜守法;欲生事,臣谓不如省事。用人则谓才难当惜,断狱则谓罪疑惟轻。以故龃龉参差,愿赐骸骨,避贤者路。”盖指孚敬、萼冀以动摇也。而给事中粲果有疏论孚敬、萼罔上行私,专权纳贿,擅用威福,广报恩雠。因指摘其罪状,而谓:“孚敬虽狠戾,自执拗多私,其术犹疏,为害犹浅。桂萼外若宽迂,中实深刻,忮忍之毒发于心,如蝮蛇猛兽,犯者必死。”上乃责孚敬、萼负君忘义,令孚敬以原职回家创悔资后用。萼革保傅大学士衔,以尚书致仕,仍许孚敬驰驿,而罪陆粲以不蚤闻奏,逮下缇骑狱,杖谪荒裔。居二日而榜示朝堂,明孚敬、萼功罪,且戒中外毋得更加齮龁。孚敬既陛辞,而上密谕一清,谓:“孚敬可还之阁否?”一清言:“上欲还孚敬固当,第涣汗大号,甫扬庭而遽改之,非所以取信天下。少迟孚敬至家而后召可也。” 上乃止于是詹事霍韬上疏力攻一清谓其纳贿坏纪纲专权误主大罪因自劾乞归上温旨谕留韬一清上疏辩上亦温旨谕留之而意已移矣孚敬行至天津而上使人以玺书召还复职上疏辞优诏不许一清亦三乞休亦不许霍韬以省母给假因复为桂萼辩冤而攻一清时一清之所荐者中贵人永既用以黄金器酬一清永死且葬其家复以黄金器乞一清为志铭至是事亦发上乃报韬谓一清居内阁辅臣首乃大肆纳贿不畏人言非大臣体念系耆旧法司会奏处置既法司议上乃令一清自陈而孚敬三上密疏引一清赞礼功乞赐宽假上允之许致仕陛辞令驰驿予金帛从优一清归复有旨追所受张永金而悉夺其官爵一清大恨曰老矣乃为孺子所卖岂非天乎邑邑疽发背卒又四年而上念之复其官 又十二年,赠太保,谥“文襄。”一清生而隐宫,无子。桂萼者,亦以是月复故官致仕。亡何,召还职,然气黯然,竟其身不复振。复请告归,病羸卒。而孚敬益独见任矣,乃上疏“请求节行道义足以服人者置之首,而臣居其下。”上嘉其退让,下其章于所司。时国家优外戚,至有一门三侯伯者,有一公一侯者,皆得世封。其封日以繁,禄费日以冗,而功臣为之解体。安昌伯,故外戚也,而家请封。孚敬谋之吏部尚书方献夫,俾引唐宋故事,如长孙无忌、郭子仪、曹彬,皆以大勋挟椒房,然封爵不及世,而安昌伯等乃世乎? 孚敬白之上,悉议从革,其见封者仅终身,人以为快。上尝谕孚敬:“留都天下首地,而事皆中贵人专之,何谬也?择一宗室近而贤者,付之留守便。”孚敬言:“高帝以亲王领宗正,不久而罢之。宗室不预机政者久矣,臣不敢奉诏。”然自是能得上意,数数言中贵人之使外者多贪横,为国蟊贼。上具悉其状,悉裁革镇守、监仓、市舶之数,后先殆尽。孚敬所疏审几微、专委任、惜人才、求民隠诸事,上悉嘉纳。是时上日事经筵,讲求圣学,作《敬一箴》及宋儒《五箴注》,皆发之孚敬,天下欣然望太平。而孚敬又自议礼起,上以明圣述作为任,事取孚敬裁决大者。若分祭天地南北郊,又别为朝日夕月坛于东西郭,费大司农金钱以巨万计,细至武弁燕居冠服之制,“毋不有所更定,独于文庙易孔子像,去王号”,识者犹以为宜。而至减乐舞,裁笾豆,表天下唯人主尊上意乃悦。而儒者不谓然,孚敬行之不顾也。 孚敬之始名璁,至是而以嫌讳请改至再,上为易今名及字茂恭,手书赐之。西第成,以献皇帝遗墨扁其堂,而侑以白金十镒、彩币肥羜。上以故所读书姚溪书院敝,特命有司新而广之,赐名曰“贞义”,其堂曰“抱忠。”孚敬于居第复为崇阁,以奉诰勅御札,名之曰“宝纶。”居第延袤可二里,其土木工石一资之官。凡孚敬所议,上无不合,而独议郊祀配天礼稍抵牾。 初,上不欲太祖、太宗并配,而定以冬至圜丘用太祖配。孚敬等议谓:“太宗功德并太祖不欲离而去之。礼则圜丘重而大祀轻,序则大祀先而圜丘后,窃以为不可。”凡四三往复甚苦,而孚敬卒不可,乃下礼部径行之,于是太宗始不得从配天矣。建南郊,孚敬以阁臣知建造非故事也。而是时吏科都给事中夏言重言,故以议皇后亲蚕礼得幸,上赐四品俸,数言事见听,乃论劾吏部尚书方献夫进用私昵。而其大者,浙江参政黄卿。以孚敬之不悦而调卿以平,以孚敬之悦而补彭泽奸回,无故而改右谕德,又无故而超太常卿。 因劾孚敬喜怒任己,好恶咈人。上虽留孚敬及献夫,而为停卿以平它补。孚敬乃上书力辩,言之挟私,上温旨褒谕而已。献夫亦力辩且辞,上亦不允。乃复谕献夫,令卿以平调补如前,薄责言以解。夏言之议亲蚕礼,实自孚敬,以是孚敬与彭泽皆恨言,莫能间也。而上时犹优礼孚敬,尝召与礼卿李时对西苑。故事,禁中西苑乃本是皇后蚕地,赐名酝珍馔,出所草赋示之,俾和以进。次日,复谕孚敬,谓:“君臣之际,在朝当慎,他则犹家人礼然。且汉文召见贾生,语久前席,至今称美。朕冲昧,世事未经,卿之于朕,无异周公爱成王,首以孝训,他特余事耳。卿夙夜在公,敬君尽礼,昨退逊太过,恐非辅臣所宜。夫辅臣与他诸臣不同,故曰‘导之教训,傅以德义,保其身体,此则不可以在朝之制相与明矣。今后卿有入奏,无拘时而来面,相与计处。俟性志有定,方可广接他人,酌别贤否。朕又欲于今春奉两宫豫游后,与卿辈一游,以仰遵我圣祖丕训’。” 孚敬复请慎选岁荐诸生,与进士、举子三途并用,一切考核课成,皆为严切,亡所宽假。而监生詹棨有所恨于徐缙,时缙已为吏部侍郎,棨乃捃摭缙它事奏之,下都察院,当坐棨诬。孚敬忽上言,“缙夜使人以黄白金赇请解刺,入而捕之,则已逃矣。”上怒,为罢缙而特伸棨。孚敬之妻死,以继娶告,上赐白金二镒、大红蟒币四袭、羊八角、酒四十瓶,手勅以资吉礼。久之,行人司正薛侃言:“上春秋鼎盛,未有皇子,宜择宗藩之亲贤者一人,留之京邸,以俟皇子生而后就国。”上怒甚,命法司会文武大臣台谏廷鞫。前是,孚敬已心恨少詹事夏言,欲去之,未有间,而太常卿彭泽,孚敬客也,故与言争为都御史有郄,而皆侃同年。 侃尝出疏草示泽,泽怀以语孚敬,谓:“兹事上所讳,而侃与言故善,若疏上而侃得罪,使之引言,则并祸矣。”孚敬以为然。而泽乃语侃:“少傅甚善,君疏上,当为从臾,使必行,既有日矣。”泽复报孚敬录稿以闻,而且谓言实使之。侃疏上,既就鞫,备受五毒,不肯吐主者,累日词不具。彭泽从旁以微词挑之,使引言,侃瞑目曰:“疏吾自具,汝谓张少傅许而趣上之,于言何与?”都御史汪鋐乃攘臂称言实使侃,言拍案詈鋐,几欲拳殴之。时孚敬犹在列,给事中孙应奎、曹汴前揖孚敬,且回避。孚敬恚,趣入阁,复具疏言状。上乃悉下言、应奎、汴于狱,而命司礼中贵人侯勋、辅臣銮等鞫,具得其状以闻。上乃出孚敬二密疏示群臣,而斥其忮罔。于是给事、御史合论孚敬,上责令致仕,而远戍彭泽;轻薛侃罪,令为编氓,而赦言还职。自是连擢至礼部尚书,益贵用事。 孚敬犹得驰驿归。既陛辞,赐公服牙笏以识意。御史张寅追论孚敬与汪鋐诬陷夏言罪状,上为谪寅以安之。孚敬归甫五月,而皇太后数问上:“张少傅今安在?非少傅,安得为若母?”于是上复遣行人赍玺书驰召。 孚敬遂趣命。既至,追论四郊工功,加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无何,彗星凡三见,孚敬引咎避位,不允。时都给事中魏良弼觇上待孚敬意稍怠,不若前,乃疏谓:“彗星见东方,君臣争明;彗孛出井,奸臣在侧。孚敬窃弄威福,骄恣专横,妖星示异,惟其所召。乞亟罢之,以应天变。”报闻。孚敬疏辩,以“良弼滥举京营武职,臣见其揄扬过情,下兵部核实,罚其俸两月。以是挟私报复,坐臣专擅。夫臣为皇上守法,顾来专权之毁,而人之曲法媚人者,乃获得众之誉,臣恐自是效忠无地矣。”上不悦,亦报闻。于是给事秦鳌复论孚敬强辩饰非,媢嫉愈甚。 顷上谕以“举贤容众,同寅协恭,今言官论列,辄文致其罪,而内阁同列亦欲以祸机中之,曰曲法,曰媚人,且票拟圣旨,引以自归,明示中外,以天子之权在其掌握,上干天和,下咈人情如此,不去不治。”上乃嘉鳌忠谠,而勒孚敬令自陈致仕。同列为之请恩礼,皆不报,仅予驰驿。其明年,复召用。亡何,以一品六年满考,再进少师。时昭圣皇太后于世宗有援立恩,而上所生章圣皇太后日益重顾,有所宴见,昭圣犹偃然以故事裁之,上忿忿。而昭圣之弟昌国公寉龄、建昌侯延龄者早幸,横行燕中,所为多不法。既微知上旨,惴恐甚。而燕中少年亡赖蜂起争持,胁其金帛毋筭。后稍稍不酬,乃上变,言其诅魇怨望,大逆杀人,事颇有状。昭圣恐,乃因上后宫有嗣息者,屈节为延龄请。上益怒,遂欲坐延龄反,族其家。 孚敬固以为“延龄杀人抵偿当,而坐之反族,不可。夫延龄守财隶耳,何以能反?”凡数诘问,其对如初。论延龄杀人罪,属秋尽当论。孚敬复上疏,谓:“昭圣皇太后春秋高,卒闻延龄死,能不重伤痛乎!万一不食,有它故,何以慰敬皇帝在天之灵?”上恚,责孚敬:“自古强臣令君非一,若今爱死囚令我矣,当悔不从廷和事敬皇帝耶?”上故为重语,欲以愒止孚敬,而孚敬意不已,与少保方献夫复持之。献夫至谓:“陛下居法宫,谁导以悖伦忍心之事若此者?”上虽不悦,然难二大臣,诏以秋报,悉缓诸论死刑,而终太后及孚敬世,延龄得长系矣。然孚敬意不能无修忮于言者,而吏部尚书汪鋐迎其意于魏良弼、秦鳌等,皆坐考察斥谪相继矣。孚敬为相,务以明天子尊信国威,重辅臣体。而其初潞州盗陈卿据青羊山,杀官吏,中外颇务姑息,如杨一清、桂萼皆为抚安计,而孚敬独持之,卒捕诛卿。大同叛,杀其将,孚敬益自信,荐刘源清、郄永为大帅,以必得贼为主,而所荐颇不任帅,贼挟边以重,仅购间其党,自相残,得一二主谋者,夏言乃以抚之说拄孚敬口矣。孚敬有子中书舍人逊志,贤而夭,哭之成疾,乞归。上谓孚敬“胡忍舍朕耶?得无以夏言故邑邑,幸宽之,勿与较。” 孚敬抗辩不置,且言:“向所与同志萼、献夫皆弱,萼又前死,而献夫复先去,仅霍韬愎而好辩,谁为臣共大计者?”因以疾力辞。上使太医令诊视孚敬脉,已而手调药以赐,曰:“古有剪须和药者,吾兹之未能,兹手调亦庶几焉。其专精神,加飡自爱,以辅朕为忠之义。”孚敬感泣,然疾益甚,以死誓归。上不得已,乃许致仕,赐玺书褒谕,岁给八驺,月俸米八石,所以优崇礼加于它相。 其初,孚敬以上未有子嗣,请广选良淑以备六宫。又逾年而册妃嫔,礼毕,孚敬表贺,且问起居。上乃遣锦衣卫千户刘昂视其疾,疾愈,即驰传入辅,而别以手书谕之曰:“卿比以疾乞还,久切朕思。昨表贺,具悉朕躬平吉,圣母康泰。及择原选淑女内曰曹、王二氏,朕御而各有喜,期且近矣。先册为端、昭二嫔,河南李氏、京选马氏补敬、静二嫔。又朕于春三月躬行谒陵礼,奉慈车率后妃以从。礼成,又于四月之吉,恭饰七陵,遂作朕幽宫于长陵左之阳翠岭,更名平台山,奉圣母舟还京。今遣使昂视卿,卿果疾未愈,不烦以见,如稍可,即星夜以行,速见朕,副切思情,毋使朕眷眷无已。” 是时,太庙宫殿及《历代训录》成,孚敬皆以首功当迁赏,而孚敬行至处州,疾归。再起至金华,疾复作,复归。以皇第二子生,遣人表贺。上特赐金币甚厚,诸在事者不得比。久之,以疾卒。上时幸承天,闻之,哀悼不已,赠太师,谥“文忠”,命有司治祭葬,仍护持其家。 孚敬有子四人,皆有官。逊志、逊臣、逊肤,皆夭。逊业以尚宝司丞数踬起,有才气,而亦不免夭诸。 ▼以大礼贵者共七人 桂萼,字子实,铅山人。由进士至少保、太子太傅、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卒赠太傅,谥文襄。萼为人廉,有才识,而憸忮多所行恩怨,士大夫恶之。 席书,字文同,遂宁人。由进士至少保、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加武英殿大学士,致仕。卒,赠太傅,谥文襄。有材用,多读书,然负气而忮。 方献夫,字叔贤,南海人。由进士至少保、太子太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致仕。赠太保,谥文襄。其在诸公稍和平,然亦不肯为骫骳,持易退之操。而居家不能持谨,数与郡国竞毁誉半焉。 霍韬,字渭先,南海人。由进士至太子少保、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翰林院学士。卒,赠太子太保,谥文敏。韬有学识才操,难进易退,又数犯颜敢争,天下称之。然偏而好讦,无通人度。 黄绾,字宗贤,黄岩人。以祖荫得官,至礼部尚书、翰林院学士。以侍郎致仕,卒。绾虽起纨袴,而精儒士业,兼长吏事,喜功名,第憸阉捭阖,君子所羞称。 熊浃,字悦之,南昌人。由进士至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夺职,后赠少保,谥端肃。浃质直弘毅,有大臣度。晚节矫矫,尤为人所仪。 黄宗明字诚甫,鄞县人。由进士至礼部左侍郎。卒赠尚书。宗明性恬雅,不汲汲事功,而间以直著。 ▼以称大礼用者 杨一清,见前。 廖纪字时陈,东光人。由进士至少保、太子太保、吏部尚书。赠太傅,谥恭靖。 胡世宁字永清,仁和人。由进士至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赠少保。谥端敏。 方鹏,字时举,昆山人。由进士至南京太常寺卿,以原任右春坊右庶子致仕。 彭泽,字齐物,兰州人。太常卿。谪戍事见前。 ▼言大礼用而不终者 枣阳王佑楒,后坐事夺爵,援言礼复。 楚府仪宾沈渊,加从一品服俸,后以骄恣斥为民。 聂能,迁至锦衣卫指挥佥事,坐论孚敬等杖死。 何渊,太仆寺丞,后坐狂躁干进谪府经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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