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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九


  高宗決策選太祖後立以為嗣,道之公也,義之正也,保固宗祧之大計也。而其議發於上虞丞婁寅亮。疏賤小臣,言出而天子之位定,大臣無與者,宋之無人久矣!寅亮之言,定一代之綱常,協千秋之公論,誠偉矣哉!顧其為人,前此無學術之表見,後此無德業之傳聞,固非議定於誠,以天下為己任者也。高宗於此,猶在盛年,度以恆情,必逢惡怒。越位危言,曾不憂及罪罟,夫寅亮何以任此而無疑哉?蓋高宗之畜此志久矣,其告范宗尹者明矣。故溢傳於外,寅亮與聞而深信之,以為先發夫人之所未發者,功可必,名可成,有榮而無辱也。是謀也,宗尹聞之,中外傳之,寅亮處下位而深知之。在位大臣充耳結舌,曾無有能贊一言者,故曰宋無人也。

  夫宗尹誠不足道矣。張德遠新平內難,任授分陜,趙惟重系屬本支,尊參坐論;君有志而不能知,君有美而不能成,君有宗社生民之令圖而不能決。所謂「焉用彼相」者,責奚辭哉?故高宗之任二相也不專,謀和與戰也不定,以其無憂國之忱也。乃使自虜來歸之秦檜,一旦躐級其上,而執誅賞之大權,誠有以致之者,而不足深怪也。

  治末者先自本,治外者先自內。匡君之失者,必獎其善。欲行其志者,必有以大服君民上下之心。當其時,雪二帝之恥,復祖宗之地,正夷夏之防,誠切圖矣,而抑猶其末也。闡太祖之幽,蓋太宗之愆,立義自己,以感天人之丕應,付畀得人,以垂統緒於靈長者,本也。故張子房當草昧之初,而亟垂家法;李長源當擾亂之世,而決定嫌疑。然後天子知有憂國如家之忠愛,而在旁之浸潤不入;宵人知我有贊定大策之元功,而甌臾之流丸自止。自宮中以迄四海,咸知國家之祚胤方新。而謀自我成,道惟君建,則傾心壹志以待我之敷施。身居百僚之長,日與密勿之謀,曾此弗圖,而借手望輕志末之小臣,進而與天子商天位之簡畀,是猶足推誠委國,爭存亡勝敗於彊敵者乎?

  張德遠之不及此,猶有說也。皇子旉之速斃,有物議焉,不敢稱立嗣於高宗之前,有所避也。趙惟重何為者,而亦懵然弗問耶?高宗之世,將不乏人,而相為虛設久矣。其賢者,皆矜氣近名,一往而無淵停嶽立之弘猷者也。高宗幾信幾疑,而不見其可恃。故汪、黃、秦、湯術雖陋,志雖邪,而猶傾心吐意,以違眾直行,敢於自任,無遲回濡待之情。是以去此取彼,而從之若崩。藉令得韓、范以為肺腑之臣,則引社稷之存亡於一身,生死以之,而密謀皆夙,夫豈姦回之能遽奪哉?濟濟盈廷,而不能為寅亮之言,其為上所輕而斥之竄之,不伸其志,非其自處者之自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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