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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宗二


  漢武帝之告匈奴曰:「南越王頭已縣闕下,單于能戰,可來」,而匈奴遠遁。是道也,齊桓公用之,逾卑耳,伐山戎,為燕辟地,然後南次陘亭,而楚人服罪。故曰:「不戰而屈人之兵。」非不戰也,戰功成於彼,而威自伸於此也。中國之自尋兵也,則夷狄必乘之以訌。非徒晉之八王爭而劉、石起,即漢、唐之始,漢夷秦、項而冒頓益驕,唐平僭偽而突厥方騁。何也?鬥不出於其穴,知其力之已疲也。若夫胥為夷狄矣,強弱之情勢雖遼絕而不相知,抑以其意揣而類推之。謂獷戾馳突無制之勇,風飄雨驟而不可禦者,彼猶我也。中國能以其長,破其阻,殲其眾,得其君長,郡縣其部落,則我亦猶彼,而何弗惴惴焉?志曰:「先人有奪人之心。」非奪之于方戰之謂也。奪之于未戰之前,不戰而屈,即戰而已先餒,其衄敗可八九得矣。

  李繼遷死,德明嗣立,曹瑋上言:「國危子弱,願假精兵擒德明送闕下,復河西為郡縣。」此一時也,固宋室興替之大機;而庸主具臣畏葸偷安,猥云德致,拒瑋之謀,降詔招撫。悲夫!宋之自折入於西北,為千古憾,雖有虎臣,其將如之何哉!瑋之為將,非徒言無勇,徒勇無謀,稽其後效,概可睹矣。世為勳臣,宋抑待以肺腑,睥睨孤豚,遊其幾俎。誠假以精兵,推心授鉞,四州斗絕一隅,孺子植根未固,功之夙成在瑋心目閑,亦在天下後世心目閑也。德明知其不敵,且斂手歸朝,而聽我之建置西陲,以掣契丹之右臂;百年逋寇,平以一朝,威震賀蘭而聲馳朔漠。固將曰:今之中國,非昔之中國也。耶律隆緒其敢輕舉以向澶州脅盟要賂乎?

  善用兵者,欲其攻瑕也,而又不欲攻其已瑕者也。舍瑕而攻堅,則挫於堅,而瑕者亦玩。怯於堅而攻其已瑕,則勝之不足為武,而堅者諒其無能。夫唯處於瑕不瑕之閑,而乘瑕以破其堅,則足以震勍寇之心,而制之以氣。李繼遷之強狡,固契丹之所憚也。而暴死之頃,弱子撫不輯之眾,人心離而無為之效死,以為堅而有瑕可攻,以為瑕而人知其堅,不知其瑕。則功一就,而震疊迄於遐荒,其必然之勢矣。

  且不但此也。宋之所以召侮於契丹者,氣先苶也。昔之收巴蜀、入兩粵、下江南,皆以眾淩寡,乘其瓦解而坐獲之。一試之白草荒原、控騎鳴鏑之地,邊聲一起,而氣已先奪。夫河西亦塞外矣,引置之凶危之地,而捷報以可就之功,則將視朔漠之驕子,亦猶是可走可馘之虜,氣已先增十倍;而又得李氏數世之積,以使趨利而爭進。且以士為吾士,人為吾人,士馬為吾士馬,使若瑋者撫而用之,渡一葦以向雲中,則幽、燕在其股掌,南取甘、涼,內撤延、環之守,關中固而汴、雒得西面之屏藩。何至澶州之警一聞,盈廷項縮,遽欲走金陵,走巴、蜀,為他日海門竄死之嚆矢哉?

  瑋謀不行,德明之詔命一頒,而契丹大舉之師逾年即至,其應如響,而宋窮矣。況德明不翦,延及元昊,蕞爾小丑,亢為敵國,兵衄將死,趣奉金繒,禍迄於亡而不已。一機之失,追救末繇。嗚呼!謀國如斯,孰謂宋有人邪?周瑩、王繼英之尸位中樞,不足責也。張齊賢、李沆之咎,又奚辭哉?沆之言曰:「少有憂勤,足為警戒。」此士燮內寧外患之邪說也。沆者,宋一代柱石之臣也,而何是之述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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