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嗣同集(173)_梦远书城

一七三

　　△上江标学院

　　为创立算学拟改书院旧章以崇实学事：窃以算数者，器象之权舆；学校者，人材之根本；而穷变通久者，又张弛之微权，转移之妙用。

　　中国自商高而后，以数学称者，代不乏人，至我朝大备。圣祖仁皇帝纂《数理精蕴》、《仪象考成》诸书，穷极幽眇，崇尚西法，海内承学之士斐然向风，若宣城梅氏、大兴何氏、泰州陈氏、休宁戴氏诸儒，撰述流传，不一而足。道、咸之际，海禁大开、西人旅华者，挈其格致算术以相诱助，是时学者渐知西算为有用之学，特延西士广译西书，现在刊刻行世者不下百数十种。而京师之同文馆、上海之广方言馆、湖北之自强学堂，均以算学课士。且国子监原设算学肄业生，满、汉、蒙古，分年教授。北闱乡试，并定有算学举人专额。诚见强邻压处，虎视鹰瞵，中国既与通商，自不能不讲求艺数，以收利权，而固国本。

　　考西国学校课程，童子就傅，先授以几何、平三角术，以后由浅入深，循序精进，皆有一定不易之等级。故上自王公大臣，下逮兵农工贾，未有不通算者，即未有通算而不出自学堂者。盖以西国兴盛之本，虽在议院、公会之互相联络，互相贯通，而其格致、制造、测地、行海诸学，固无一不自测算而得。故无诸学无以致富强，无算学则诸学又靡所附丽。层台寸基，洪波纤受，势使然也。

　　伏思算本中国六艺之一，西人触类引申，充积至于极盛，神明化裁，国势益固。我中国地广人稠，岂可阏塞其聪明，拘挛其手足，冥然罔觉，而不思讲求奋兴之理？无如推行未广，虚伪相承，官长既视为具文，子弟莫窥其堂奥，致使帖括自恃之士，抵隙蹈瑕，不遗余力，人材败坏，良用杞忧！

　　湖南向称人物荟萃之邦，自曾、胡诸公戡平巨憝，功伐烂然。然以去岁日人犯顺，战事方殷，赴援湘军亦复溃散，不可收拾。可知虚憍之气无所可施，而时事艰危，万非从前绥靖逆氛可比。为今日湖南计，非开矿无以裕商源，非制器无以饬军政，而开矿、制器等事，随在与算学相资，故兴算一节，非但当世之远模，抑亦湘省之亟务。

　　伏读闰月十三日上谕：“令各直省将军、督抚擢用人材，其有奇材异能，精于天文、地舆、算法、格致、制造诸学者，胪列事实，专折保荐。”又内外臣工，先后陈请变法之奏凡十余上，其中升任顺天府府尹胡燏棻拟请将各直省书院归并裁改，创立各项学堂，奉旨交各省疆臣议奏。据此，则大势所趋，而学校一途似不能不略予更变。惟省会风气未开，无论骤易，耳目辄生疑阻，而经费未纾，万难作速集办，不若择一县之旧有者恢廓而整顿之，俟有成效，再行推广。一以便多士之观摩，一以省巨款之劝募，因势利导，莫善于此。

　　生等籍隶浏阳，闻见僻陋，窃以天下大计，经纬万端，机牙百启，欲讲富强以刷国耻，则莫要于储才。欲崇道义以正人心，则莫先于立学。而储才、立学诸端，总非蹈常习故者所能了事。

　　浏阳城乡书院，共有五座：县城则有南台，县东则有狮山、洞溪，县西则有浏西，县南则有文华等目。然历年以来，均以时文课士，学子肄业，除帖括以外，瞢无讲求。近益俗尚颓废，兰艾杂处，纷至遝来，有如传舍。推求其故，虽积习使然，实由课非实学，业无专长，以至流弊滋多，至于此极！

　　夫书院者，原以辅学校所不逮，既不能培植士类，则书院几同虚设。縻费膏奖，原属无名；掷弃光阴，尤为可惜！查县城之南台书院，每岁掌教脩金、生童膏火及月课奖赀等项，统需千余缗之谱。生等拟请将该书院永远肄算，径改为算学馆名目，其岁费千余缗之赀，即改归授算经费。现在邑绅欧阳节吾中书中鹄、涂舜臣优贡启先，均不避劳怨，力主其议，并商请浏阳县知县唐令会同办理。而同县护湖广总督湖北巡抚谭敬甫中丞之子嗣同知府、山东登莱青道李勉林观察之子元恺知县自愿捐购西书，踊跃乐成，尤可概见。

　　惟事属创始，端绪纷繁。其通知时务者，自无异言，诚恐一二泥古拘儒，事体未明，横生谤议。若不呈请立案，虽一时兴办，终非永远万全之策。恭遇大宗师膺命视学湘省，专以实学课士，湘人士无不交口欣诵，争自濯磨。生等广益集思，不敢自安谫劣，冀于算学一门，稍收实效，以上副甄镕庶品、垂惠来学之至意。

　　为此仰恳饬谕浏阳县知县立案，准将南台书院永远改为算学馆；并会同公正明白绅耆，细定章程，妥为办理。行见观感则效，萌芽长成，立格致之根源，为湘省之先导，其有造于士类者，诚莫大之惠也。

　　禀上，蒙特许。批词曰：

　　据禀。浏阳城乡五书院，旧皆专课时文，近拟将南台书院永远改为算学馆，与四书院文课相辅而行，业有专长，学求实用，振今稽古，事创功先，循览禀词，实深嘉尚！当即札饬浏阳县知县立案，准将南台书院改为算学馆。并会同公正明白绅耆，董理经费，细定章程，妥为办理。本院事事核实，乐观厥成。若或有名无实，徒事更张，既失育才养士之心，必开立异矜奇之诮。尚望不避艰难，力求振作，当仁不让，后效无穷，本院有厚盼焉！

　　案是时正值岁试，多士云集。批出，而众论大哗，至诋浏阳为妖异，相戒毋染浏阳之逋毒。学院则益搜取试卷中之言时务者，拔为前列，以为之招。嗣是每试必如此，其持迂谈者弃勿录，凡应试者不得不稍购新书读之。湘乡改东山书院之举，又继之以起，趋尚亦渐变矣。而尤厚爱浏阳，时时向人称道。

　　其明年，浏阳果大兴算学，考算学洋务，名必在他州县上，至推为一省之冠。省会人士始自惭奋，向学风气由是大开。夫学院非有高爵大权，而上下合志，一引其端，其力遂足以转移全省，此以见中国变法之易也。

　　檄下县，县官故迟迟不即行。会振事起，凡书院公款皆当括以供振。瓣姜师乃纠同志十余人，醵赀结算学社，聘新化晏君壬卿为之师，嗣同别为《算学社章程》一通，文较简明，已刊入《兴算学议》中。

　　义宁陈公之奉命抚湖南也，道出湖北，邹君沅帆以新政要而说之。及莅湖南，见《兴算学议》大赏叹。致书瓣姜师，有云：

　　“谭复生书粗阅一过，其识度、才气、性情，得未曾有。侍居节府数年暗然无闻，尤为可敬。惜某失之交臂，为内疚耳！”命印千本，遍散于各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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