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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第九道


  臣闻天下有二病:好战则财竭而民贫,畏战则多辱而无威。欲民之无贫,则无疾夫无威;欲君之无辱,则无望乎财之不竭。此二患者,天下未尝兼有也。古之人君,各从其所安而处其偏,是以不获全享其利,而亦未尝有兼受其病者。昔者,匈奴之于汉,可以见矣。文、景之世,天下治安,民至老死不知征役之劳,府库盈溢,其赋于民者,三十而取一,可谓盛矣。然而匈奴傲慢侵侮,至其不逊,输金缯,纳锦绣,天子之至辱也,而文、景不以为意,以求全其民。至于武帝,不忍数世之忿,尽天下之锐而攻之,辟地千里,斩馘百万,匈奴之民,死者太半。洗除先帝之宿耻,而夸大中国之气,得志满意,无以加矣。而内自疲敝,中民之家大抵皆破,无复十金之户。此二者皆有所说其成功,是以有所忍而不顾。而智者之论,已谓非中国之长算矣。今者中国之弊,在于畏战,畏战固多辱矣,而民又不免于贫,无所就其利,而遍被其害,重赋厚敛,以为二边之赂,国辱而民困。盖今世之病,病已极矣。贤人君子竭其智虑,以求安其民,而民常为夷狄之所扰。天子欲使其泽下布,而海内常为夷狄之所困。此其弊盖有所矣。二边之赂不绝,是以天下之赋敛,虽知其甚重而不可轻。天下之赋敛其重而不可轻,是以天下之民,虽知其甚困,而不可得而安也。故臣于民政之终,而特备论其要云。盖方今天下之议,莫不以为二边之赂,决不可去也。独其勇者则曰:“宁战而无赂,战不必败,而赂必至于乏困。”臣窃以为,此古之汉武帝、唐太宗坚忍而不顾者,足以行之。然亦有所犯天下之至危,何者?吾民之不战久矣,用不战之民,而待必战之敌,窃恐世俗之难之也。夫古者霸王之臣,因败而成功,转祸而为福,若反覆手之间耳。桓公见胁于曹沫,欲背其盟,管仲因而信之,以自结于诸侯。桓公袭蔡,本以诛少姬之罪,管仲因而伐楚,责苞茅之不人,而诸侯大服。臣窃韪之,方今二虏之赂,虽有所不得已而然者,然其势偶有似夫战国之际,以谋相倾而阴相溃者。是故臣欲因而成之,以潜破二虏之国。古语有之曰:“将欲取之,必固予之。”昔者晋之取虞,越之取吴,冒顿之取东胡,石勒之取王浚,此四者皆其予之之力也。夫邻国之患,惟其相忌而相伺,以不敢相易。是以其虑详密而难图。今夫中国之不竞,亦已久矣。彼其相视以为无能为者,非一日也。然犹未肯释然而无疑。夫惟释然而无疑,而后其国可取。今吾犹有所龃龉于其间,彼以吾为犹有不服之心,是以君臣相亲,而未敢懈。盖古之英雄,能忍一朝之耻,而全百世之利。臣以为当今之计,礼之当加恭,待之当加厚,使者之往,无求以言胜之,而其使之来者,亦无求以言犯之。凡皆务以无逆其心,而阴堕其志,使之深乐于吾之贿赂,而意不在我。而吾亦自治于内,搜士拣马,择其精锐而损其数,以外见至弱之形,而内收至强之实。作内政以寓军令。凡皆务以自损吾强大之势,而见吾衰弱之状,使之安然无所顾忌,而益以怠傲。不过数年,彼日以无备,而吾日以充实。彼犹将以吾为不足与也,而有无厌之求。彼怠而吾奋,彼骄而吾怒。及此而与之战,此所谓败中之胜而弱中之强者也。嗟夫!方今之事其势亦有二而已矣,能奋一朝之劳,而尽力以攻之,则其后可以大安,而其始也,不免有岁月之勤;能忍一朝之辱,而自损以骄之,则其后可以骤胜,而其始也,不免有岁月之耻。此二策者,皆足以谋人之国,败人之兵,而有胜矣。而臣窃谓今世之所安者,必其予之而骄之者也。嗟夫!智能攻之,以洗天下之大惭;不能攻之,则骄之而图其后。未有不能攻之又不能骄之,拱手以望其成功者。方今每岁委百万之资以予人,而不能使人无疑其有不服之心,罄竭四海,而其终不能以成事。特幸其一时之安,而欲得其间隙之际以治天下,天下可得而治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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