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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兵部诗集序


  诗,缘情而托物者也。其亦易易乎?然非易也,非天赋超逸之才,不能有以称其器。才称矣,非加稽古之功,审诸家之音节体制,不能有以究其施。功加矣,非良师友示之以轨度,约之以范围,不能有以择其精。师友良矣,非雕肝琢膂,宵咏朝吟,不能有以验其所至之浅深。吟咏侈矣,非得夫江山之助,则尘土之思胶扰蔽固,不能有以发挥其性灵。五美云备,然后可以言诗矣。盖不得助于清晖者,其情沉而郁。业之不专者,其辞芜以庞。无所授受者,其制涩而乖。师心自高者,其识卑以陋。受质蹇钝者,其发滞而拘。古之人所以擅一世之名,虽其格律有不同,声调有弗齐,未尝有出于五者之外也。濂于职方郎中刘君之诗,其殆无所愧矣夫。

  刘君名嵩,字子高,故为西昌大族,前代以科第发身者三十七人。刘君亦以明经举进士,而其志之所嗜,尤在于诗。况刘君天分甚高,自为童子时,辄有惊人之句。比长,益淬砺弗懈,上自《诗》、《骚》,下从魏晋以来迄于唐宋,凡数十百家,皆钻研考核,穷其所以言。用功既深,精神参会,绝无古今之间。已而曰,此固可矣,然犹未也。乃束书走豫章,与辛敬、万石、周浈、杨士弘、郑大同游。而此五人者,负能诗名,见刘君皆惊异之。相与杨确风雅,夙夜孜孜,或忘寝食。反征之于古,了然白黑分矣。已而又曰,此固善矣,然犹未也。复痛自策督,日赋一篇,虽冱寒之折胶,炽暑之流金,刘君拥鼻鼓膝,时作呜呜声,不成章不止也。数年之间,卷轴盈几。已而又曰,此固若有得矣,然犹未也。复具布袜行缠,临钓台,上三顾山,陟虎鼻峰,眺龙门,或竟日冥搜,或终月忘返。然以州里之近,未足以穷耳目之遐观,环江右之境有奇山川,不论道途之远,必一至焉。襟宇向广,终若未能舒畅厥志,复度庾岭,勺曲江,玩韶石,过清远峡,登越王之台。㪺蒲间泉,游石室,历观海北名山。再涉鲸波,览琼台双泉之胜而还。

  刘君之诗,于是乎大昌矣。濂幸获读之,凌厉顿迅,鼓行无前。所谓缓急丰约,隐显出没,皆中乎绳尺。至其所自得,则能随物赋形,高下洪纤,变化有不可测,置之古人篇章中,几无可辨者。呜呼,前千年而往者,吾已知其人矣。后千年而兴者,孰敢谓无其人乎?苟谓有其人,非刘君之作,将能行之于远乎?世无刘君五美之具,而徒诿诗为易易者,其果可信乎?濂也以缪悠之资,玩时揭日,不能成一章。性雅好登临,又无济胜之具。虽于诸家诗无所不读,终不及窥其藩篱,有负师友多矣,其视刘君,不亦重可愧乎?虽然,濂虽不善诗,其知诗决不在诸贤后,故因作序而相与一言之。使郊、愈复生,当不易吾言矣。刘君之诗,十九岁以前皆焚去,二十至四十九之所存,亦十之七八耳。今其门人箫翀所编者,凡若干卷。翀字鹏举,亦嗜于诗,盖得刘君之传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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